“你没睡着啊。”江明孤收了手,若无其事的踏进来,半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
林惜白瞅了一眼被戳出一个洞口的窗户,嘴角抽了抽。
这种纸糊窗户纸都硬的一批,江明孤也不怕手指戳断。
林惜白没下床,隔着绯红的帐幔瞧着他:“你戳我窗户干嘛!”
“看看你睡着没有。”江明孤抱肩倚着门槛,说的百无聊赖。
目光直直瞅着帐幔,似乎要透过帐幔,看到里面的娇人。
林惜白:“你是没长嘴?”
“怕惊到你。”
“明显戳窗户更可怕好吧。”像个变态偷窥狂一样,未知总让人恐惧。林惜白翻了个白眼,躺回去:“好了,现在你知道结果了,可以回去了。”
江明孤没有动:“你还能睡得着吗?”
“我为什么睡不着?”林惜白莫名其妙。
江明孤隐晦的说:“你就不害怕吗?”
林惜白沉默一下。
气氛陡然寂静下来,久久无语,江明孤心道不好,她不会是真的被吓到了吧?
“害怕什么,你?还是葛叶?”林惜白问出声。
她想起今日那些人在外面围着自己,并且按照正常计划,他们还会警惕自己许多天。
至于会警惕多久,要看他们什么时候放下戒心。
林惜白不是傻子,她一手捂着肚子漫不经心的想,这个孩子江明孤确实是不想要的,但这个人虽然是匪,但在自己面前,还是下意识带了一张温和的面具。
温和,大度,像是为爱痴狂,这样的人设让他做不出打掉林惜白孩子的事情。
除非林惜白自己犯错,他才能怀揣怜悯的,一边满怀期待的,将那个不属于他的孩子打掉,就像洗掉林惜白身上所有不属于他的气息一样。
但这样的前提是,林惜白主动犯错,譬如林惜白在享受他的温柔对待之后,不知好歹的逃走,坐实了不忠于他江明孤的说法。
而这时候,葛叶打头的,一干本就觉得林惜白揣着别人孩子配不上他们大哥的小弟们,就会快速的站出来,激昂的指出林惜白的种种不足,不满,然后理所当然的,高高在上的,要求林惜白打掉孩子,从此一心一意伺候江明孤。
可这怎么可能呢。
被掳来的无辜少女,怎么可能会喜欢始作俑者呢。
她又不是受虐狂。
但现在这种情况,她必须忍,忍到所有人都对她放下戒心的那日。
“我当然是害怕的。”不等江明孤说些什么,林惜白已经淡淡出声,她嗓音向来是带着清冷感的,有些轻飘飘的意味,仿佛毫不在意,又仿佛怅然无力。
“可那又怎样呢,你又不会保护我。”
“毕竟,让我害怕的人,是你的兄弟啊。”还有你。
当然,那三个字林惜白很识趣的没有说出口。
但架不住有人心虚,急着对号入座。
江明孤有些沉默的放下手臂,想说些什么,发现无从解释。
他确实……也对林惜白不太放心。
如果说林惜白的长相让他觉得林惜白就是一个又娇又弱的食草系,是要被保护着才能活下来的脆弱生物,但那些跟林惜白有关的传言,则是南辕北辙。
他将林惜白打听的很仔细,知道她在京城都做了些什么,也就明白她并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柔弱可欺。
也是,第一次见面就敢拿簪子比着他喉咙的人,怎么可能会柔弱可欺。
“他们……是在保护你。”最终江明孤违心的,吐出一句自己都觉得离谱的话。
林惜白听了也当然觉得离谱。
“保护?”她没忍住,嗤笑出声:“你是在开玩笑嘛?”
江明孤很想说自己并没有开玩笑。
“算了。”林惜白却已经懒得与他拉扯,将近一夜未睡,她已经困顿到不行了,摆摆手,也不管隔着帐子江明孤能不能看得到:“我要歇息了,你回去吧。”
“晚安。”躺下的时候,见他没有动,林惜白再次驱赶。
月光半照进来,地面一片银白,气氛静到不行。
“晚安。”几息后,江明孤轻手轻脚出了门。
虽然他很想留下来睡,但是不行。
——
葛叶几人脸皮是极厚的,之后再遇见林惜白,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嘻嘻哈哈,照样是原态度。
半点不见心虚。
林惜白也懒得搭理他们,天天点一堆好吃的,发誓要好好养胎,睡了吃吃了睡,偶尔锻炼锻炼走一走。
她长得好看,走在这大半都是男性的山上,即便挺着小肚子,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卓小公子仍旧没有被放走,据说卓家有派人来交涉,但呆了没多久就愤怒离开,之后再无消息,卓雅风像是被人抛弃了一样。
林惜白偶尔会觉得他可怜,想起来的时候会让人带些吃的去看看他,每一次都有人守在身边,看的牢牢的。
什么想说的话也说不了。
日子过得平淡,转眼就是两月,林惜白小腹微微凸起,仔细点,能看出她是双身子的人。
“大了一点。”卓雅风瞅了一眼林惜白的肚子,让她坐下。
他被换了个地方关着,身上打理的也很干净,除了被关的有些阴郁之外,乍一眼看去,还是那个骄傲清俊的少年郎。
“三个多月了。”林惜白摸了摸肚子,脸上笑容格外温柔,光线打进来,为她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芒。
卓雅风道:“头三月最为艰险,三月过后,不必如此紧张。”
“头一胎,还是要仔细一些的。”林惜白摇摇头,对他笑了笑。
依旧没有多问,林惜白做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路上碰见葛叶,这个瘦削的青年斜着眼睛瞧了她一眼,从鼻间轻轻溢出一声哼声,但没有说话,擦肩而过。
“江明孤呢?”林惜白问了一句。
葛叶被迫停下,硬邦邦道:“大哥在忙。”
“忙什么?”
“反正没有时间陪你谈情说爱。”葛叶瞅了她肚子一眼:“既然怀孕了,就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待着,不要乱走动。”
万一孩子掉了怎么办,那可跟自己没有关系的。
“我的布料没了,要下山看看新的。”林惜白不仅想走动,还想下山。
葛叶眉头当即就拧了起来:“什么布料,说一声让人给你买就是了。”
林惜白只淡淡瞧他一眼,平淡道:“我要下山。”
葛叶来气,不耐烦的晃到她面前,想用手指指她:“诶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还想下山买布料,我看你是想下山逃走吧!”
“……”林惜白无言的瞅他一眼。
似乎意识到和葛叶搭话是个错误,于是林惜白对守在身侧的江一道:“准备一下,我去下山买点东西。”
江一略带迟疑。
林惜白提醒:“江明孤可没有关我禁闭。”
那自然是没有的,他表现的再大度不过。
“还是说你觉得你们两个人看不住我一个孕妇?”林惜白使用激将法。
江一与江二对视一眼,并不上当,但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江二立刻去收拾马车。
老大说了,林姑娘有什么要求,能满足尽量满足的。
葛叶见她直接无视自己,有些恼怒:“你什么意思,你非要下山是不是!”
他指责:“你一个孕妇,你下山做什么去,有什么布料,非要你亲自去买?”
林惜白躲过他:“与你无关。”
葛叶觉得这事跟他关系扯大了,他一把抓住林惜白的袖口,制止她想要逃离的动作:“什么叫与我无关,林惜白,你既然站在我们的地方,那就是我们寨子里的人,就该守我们的规矩。”
“什么规矩?”林惜白可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规矩要守的,她往后一甩手臂扯出自己的衣服,有些嫌弃的瞅了一眼。
那嫌弃意味外露,丝毫不加掩饰。
任谁看了都要来气。
脾气暴躁的葛叶当即被气的天灵盖都要飞起来:“林惜白你打他娘——”
“闭嘴。”林惜白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下巴一点:“车来了,你上去。”
“你不许去!”葛叶仍旧对林惜白不放心,哪怕这一两个月她表现的实在安分。
可太过安分,则显得不正常,里面必然还有幺。
林惜白已经先进了院子,拿了一些东西出来,塞到荷包里,最后下巴一点,示意葛叶跟上去:“一起去。”
她解释道:“既然不放心,那就一起跟着去。”
葛叶顿时有点迟疑。
不等他迟疑反应过来,林惜白已经上了马车,帘子都拉上。
葛叶自诩做不出来将人从马车里抢下来的事情,又瞅瞅一脸冰冷的江一江二,最终眉头一皱,认命了。
堂堂二当家是不好做马夫的,于是进了车厢,跟林惜白挤在里面。
马车还是林惜白的马车,车厢很大,但封闭着,空气都不太流通。
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包糕点,林惜白细细吃着,一边垂首看着医书。
星星草,磨成粉食用可致幻,严重者会昏迷,出现呕吐症状。
和毒蘑菇有点像,但更方便。
山上草木众多,茂密的草林下,多的是星星草。
少女垂头,没有刘海,额头很是光洁饱满,颊边一鼓一鼓的,像个小仓鼠。
耳垂白净小巧,精致的不得了。
葛叶垂首盯着,不说话。
忽然,一块白色的糕点被举过来。
葛叶一惊,下意识后仰:“你做什么!”
“你不是想吃吗?”林惜白将糕点凑他更近了,几乎要凑到他唇边:“你一直盯着我,不就是想尝尝这个嘛?”
葛叶:“……”
葛叶被她说的咬牙切齿,看起来恨得不得了:“什么我一直看你,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
林惜白瞥了一眼他爆红的耳廓,嫌弃的撇撇嘴:“那你到底吃不吃!”
葛叶看着那近在眼前的手指,迟疑了一下。
下一刻,没有给他机会拒绝,林惜白直接将糕点怼到他唇上,将嘴唇都压了下去:“张嘴!”
那模样,活像硬生生塞食的熊孩子。
被塞食的人呆愣了一瞬,下意识张口,咀嚼,吞咽,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偏黑的脸色顿时爆红涨热。
但还好,他皮肤黑,马车里光线又不明朗,看不出来。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