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烛影憧憧。
人有三急,林惜白卷着披风出去,舒服一通,出来时看到长廊下站着一个人影子,风吹起衣摆,乍一看没有脚,像个吊死鬼。
鸡皮疙瘩瞬间起来,林惜白下意识放轻脚步。
雪花仍在飘,风卷着冲向长廊,若画面再清晰精致一些,堪为美景。
林惜白喝了一点酒,被热气蒸的脑瓜子有点晕,这种时候还记得谨慎,蹑手蹑脚想要回去。
走到拐弯的时候,忽然就有些犹豫。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不知道鬼长什么样子。
是和人一样,还是青面獠牙?
这样想着,脚丫子已经转了方向,默默靠近。
走的越近,越觉得身影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还是个女鬼,穿的还挺好看的。
林惜白盯着那朱红色绣彩纹的披风,有些唏嘘的想着。
女鬼没有重量,她要是推一下,会不会飘起来,像荡秋千那样子?
这样想着,林惜白默默伸出手臂——
王宁月有点冷,她身体经落水之事后,总是感觉很冷,从骨子里发出的森凉感,总是令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整个人都要颤抖起来。
林惜白怎么还没出来,不就是上个茅厕,怎么这么久。
她不会便秘了吧。
这样想着,心中忽然有种诡异的感觉,她转身,想去茅房里偶遇一下。
要是她真的便秘了,自己也可以陪着说说话,说不定能刷一波好感。
这样想着,她转身,忽然,感觉背上传来一股力道。
王宁月猛的睁大眼睛——
他爹的,什么东西?!
“起!”林惜白单手一推,没推动,再推,动了一点点。
“你怎么这么重。”林惜白有点不满,哪有女鬼这么重的,她还飘的起来嘛?
“你……”王宁月心都提到嗓子眼,还以为自己遇见鬼了,转身却看到本该在茅厕的人站在自己身后,一时又是庆幸,又是惊悚。
太好了,自己不用去茅厕陪她了,不用闻味道。
但是……她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王宁月满心都是惊恐,下意识想往后退,但她身后是腿高的栏杆,她动不了。
“还能说话。”林惜白有点意外的抬眼,刚好王宁月转身,四目相对。
“……”林惜白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王宁月回答:“我出来透透气。”
“你这身体,还是不宜吹风的好。”风卷着雪粒子砸到脸上,林惜白呼噜一下脸,揣起手:“一起回去?”
王宁月摇摇头:“我不想回去。”
“好,那你继续。”林惜白点头,打算告辞。
虽然雪景很美,但是风也很大,她不想受凉,毕竟这个年代没有裹着糖衣的西药药丸子,只有苦的人胆汁都要吐出来的中药汤汁。
她不喜欢喝。
王宁月看着她利索的背影,欲言又止。
不是……正常情况下,她不是应该留下来,跟我谈谈心吗?怎么可以走的这么利索。
“林惜白。”眼见林惜白已经走到拐角处,身影彻底消失,她忙叫住。
“嗯?”林惜白从墙后往后弯腰,露出上半个身子,眼睛圆溜溜的。
“你……”王宁月有点不好意思:“你能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吗?”
“……”林惜白沉默一下。
王宁月顿时紧张起来。
她不会是要拒绝我吧,我都如此凄惨了,她还拒绝我。
好狠心的女人。
“啊,也行。”林惜白确实有点想拒绝,毕竟外头是真的冷。
但那姑娘眼巴巴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可怜,林惜白作为颜狗,突然有点心软。
她慢吞吞的转过身子,走过来:“你想在哪里说话?”
王宁月没想到她还会回来,有点惊喜:“哪,哪里都行。”
林惜白:“这样啊,那我们回屋子里说。”
王宁月陡然失声。
“好吧,我们换个地方。”林惜白有点无奈。
为了防止王宁月找什么离谱的地方,林惜白率先转身,领着她往下面走。
今日宫女太监也是放假时间,坤宁宫里除了正殿,外面几乎没有走动的人。
长廊下点着无数宫灯,将长路照的干净明亮,林惜白带着人七拐八拐,最终走至黑暗里。
王宁月看着四周环境,默默搓了搓手,起先的惊喜散去,有害怕的情绪涌上心头。
林惜白……这是要带自己去哪里?
“奇怪,怎么不见了。”前面传来疑惑的声音。
王宁月立刻抓紧机会:“你在找什么?”
“花房啊,我记得就是在这里的。”
王宁月想到她带自己走的路,陡然失语。
“花房……在左侧。”王宁月忽然发现林惜白好像是个路痴。
“哦,那就是我记错了。”林惜白有点尴尬,但声音很平淡,仿佛毫不在意。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最终二人跟着王宁月的指示来到花房。
这里没有点灯,黑漆漆一面,唯有白雪映照,能勉强看清什么。
花房大门紧闭,照顾花的花匠也在今日去休息了。
“关门了。”王宁月有点遗憾,她也来过花房,知道花房里面很暖和,很香,是个很适合呆的地方。
“无妨。”林惜白手指在脑袋上摸了摸,抽出一根簪子,尖头很细很尖,若是用来扎人,毫不费力。
尖头那端插进锁扣里,捣鼓两下,门锁就开了。
王宁月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手艺,顿时投以敬佩的目光。
“你好厉害啊。”她真心实意感叹出声。
林惜白讪讪一笑,有点尴尬。
锁不是她开的,是系统开的,她只是做个样子。
但这个十三,她装的很成功。
门口有熄灭的宫灯,林惜白拿下一盏,从袖子里掏出火石,打亮了点燃宫灯,这一片立刻亮了起来。
不同于雪白的刺目,明火的颜色总是温柔温暖,让人不自觉贪恋。
王宁月一直看着林惜白。
看她像变戏法一样掏出火石,轻易的点亮蜡烛,套上八角灯罩子。
那一瞬间蹿起的火舌照亮她的容颜,如玉肤色被渡上昏黄,添了几分暖意,唯有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
被照亮那一瞬间,如曜石闪烁,在黑夜里静寂温柔。
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她,不单单只是拘泥于皮相,只是觉得和她待在一处,就十分舒服。
花房很大,占了大半个偏殿,里面昏暗一片,但却十分温暖。
寒风被厚墙隔绝,林惜白提高宫灯,试图一眼看到尽头,最终只看到灯光下各种花枝的影子,不太规则,有些张牙舞爪的意思。
场面似乎有些惊恐,她没有多看,怕吓到王宁月,总感觉她好像胆子不太大的样子。
没有椅子,两个人将花盆搬到地上,长袖扫过,坐了上去。
木架子不大,但胜在结实,两个人坐上去也不摇晃。
没有人说话,场面寂静,还有点尴尬。
林惜白大多时候都是话废,尤其是和不熟的人的时候,她会有点社恐症状。
王宁月……王宁月在等待林惜白开口。
比如问问自己为什么不开心,想不想家,冷不冷。
但林惜白没有开口,沉默的坐在那里,仿佛一个木头人。
王宁月感觉有点心梗,不知为何,还有点想笑。
“你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最终王宁月主动开口。
林惜白盯着脚下宫灯散发出的一圈光晕:“什么?”
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敷衍,她勉强打起精神:“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王宁月说的很高深。
“……”林惜白忽然沉默一下,表情有点奇怪:“性别……总是一样的吧?”
王宁月一愣:“你难道不是女子吗?”
林惜白默默扭头盯着她。
什么意思,我长得很像个男的吗?
意识到她误会了,王宁月飞快摆手:“不,我的意思是,你的性格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我从前很少遇见你,但京城里一直有你的传言,各种各样的,令人感到新奇。”
她比划着:“我那时候以为你是一个……”她想了想:“神采飞扬的人。”
林惜白挑眉:“嗯?”
王宁月说:“就是书上写的那种,打马过长街,挥袖扫流云,笑容如骄阳,走到哪热闹到哪里的人。”
听上去就感觉很是热闹,令人心生向往。
林惜白:“……”
林惜白慢吞吞道:“长安城禁止在闹市骑马。”
连官家子弟都不敢公然违法,试问她哪来的胆子?
王宁月:“只是个说法。”
林惜白问她:“你是不是经常看话本?”
王宁月一惊:“你怎么知道?”
“不仅如此,你还喜欢看江湖故事,听江湖传闻?”林惜白微微一笑。
王宁月表情惊讶,还有些惊喜:“你怎么知道!”
林惜白表情一肃:“因为你说的那些话,是形容话本主角的。”
王宁月:“咳。”
林惜白:“不仅如此,还是形容那种很能搞事的主角,走到哪哪里就掀起风雨。”
王宁月略有些心虚。
林惜白幽幽的看着她:“所以……我到底做了什么,才叫你觉得我是个事儿精?”
“不是,没有!”王宁月睁大眼睛,极力否认:“我绝无此意!”
“哦。”
“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
“我勉强相信。”
“我只是觉得你活的很潇洒,很快活,令人羡慕而已。”王宁月有点蔫了。
林惜白觉得好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纨绔子弟?”她的名声,一向都不太好,如果换个性别,肯定逃脱不了‘纨绔’这二个字。
王宁月表情有点犹豫,想承认,但又害怕林惜白生气,于是拿眼角偷偷瞥林惜白的表情。
林惜白没有要生气的意思,表情淡定:“我的名声如何,我自己知道。”
王宁月摆手:“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不,我就是那样的人。”
“诶??”
林惜白忽然歪嘴一笑:“其实有句诗,我觉得特别适合我。”
“什么诗?”五陵少年意气风发吗?
林惜白:“如今却忆江南乐,当年年少青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