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清见她看向自己，以为她要请罪，随意地摆了摆手，轻声道:“无碍。”

却见赵如雪拿着那些奏折走近自己，颇有些试探意味地问:“不知王爷可是为这蝗灾之事烦恼？”

李瑞清有些意外，眉梢微挑，想不到这丑丫头如此心细，也不反驳，颇有兴味地看着她，大方承认道:“是又如何？”

赵如雪见他承认，心下了然，怪不得自己来时在书房里有许多人正议事，自己手里的这几本奏折无一例外都是关于蝗灾的。

古代的科学技术并不发达，想来这蝗灾是无法用化学方法清理的，这里的人也应该无力抵抗自然灾害带来的损害。

赵如雪思量着自己贸然出声插手此事会不会引起李瑞清的怀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若是引起武王的警惕可就不好玩了。

原本她的身份只是个久处深闺的普通官家小姐，虽然她会医术一事已经不符京中传闻的草包形象，又有上午赏春宴的作诗风波，可她莫名相信李瑞清不会强行过问自己，毕竟是个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李瑞清是个聪明人，他这样的身份和性子不适合做朋友也不适合做敌人，只适合让她抱大腿。

殊不知赵如雪完全想多了，她的背景早已被李瑞清查的清清楚楚，连祖宗八代都没落下。

李瑞清因为赵如雪给自己解毒一事是有所保密的，他向来不用怀有二心和背景复杂之人，换句话说，除了她时不时地会展露出与传闻不相符合的令人吃惊的技能之外，其他方面他都甚是满意，特别是医术方面。

这也是武王府亲侍王德海和白城对赵如雪恭敬有加的原因。

其实说白了他们两个之间无非是彼此利用的关系，李瑞清利用赵如雪解毒，相当于具有一个非常厉害的隐性条件——极其厉害的医疗资源，至少他的身体健康有所保障；赵如雪借武王的权势解决自己的难事，为以后的安宁生活铺路。

想通了这点，赵如雪放下心来，武王目前应该不会怀疑自己，如此便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不知王爷可否告知臣女有关蝗灾的具体情况？”

李瑞清见她对蝗灾之事感兴趣，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索性去书桌旁把有关徐州蝗灾的奏折都翻了出来，递给赵如雪。

赵如雪有些诧异，还以为这人会给自己讲述一番，没想到居然如此直接，竟是将奏折都给了自己，这人还真是不把朝廷事宜放在眼里，无愧他这一身纨绔的气质，她暗自腹诽着，面上却是笑眯眯的接过奏折，打开浏览。

不出她所料，蝗灾情况十分严峻，百姓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徐州那边简直成了蝗虫的天堂，人间的地狱，而百姓和官府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看着奏折所描述的情况，赵如雪的心微微揪紧。

李瑞清一直关注着赵如雪的反应，见她紧紧蹙起好看的眉头，心中生出一点怪异的欣慰感，丑丫头心地还挺善良，情怀也挺高，居然还会忧国忧民，当真不似一般的官家小姐。

他颇有兴致地看着那一抹淡蓝身影，心里对赵如雪的事愈加好奇，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宝藏一般，忍不住地想要去探寻。

赵如雪哪知道武王心里的弯弯绕绕，美眸一抬，对上了李瑞清看过来的视线，他眼里的探究之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赵如雪看了个正着。

她却也没有多想，只当是李瑞清着急想问自己解决方法，轻咳了一声，问道:“不知王爷对这蝗灾有何看法？可有应对之策？”

李瑞清听她这么问，笑容一滞，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语气带着几分沉重:“自古以来蝗灾就无法解决，百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蝗虫肆虐而毫无还手之力，这天灾又岂是人可以与之抗衡的。”

赵如雪看着眼前气势略微有些悲凉的武王，眨了眨眼，有些惊奇，她还是第一回见叱咤京城飞扬跋扈的武王爷露出如此沉重的表情，看来他心里还是有百姓众生的。

李瑞清见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一动，“你可是有何见解？”

赵如雪也不吊人胃口，直截了当道:“不瞒王爷，臣女确有应对蝗灾之法。”

李瑞清眼神一亮，眼底划过一道暗光，随即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刚刚还带有几分沉重的样子瞬间改变，嘴角微扬道:“说来听听。”

赵如雪也没在意他的小表情，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这蝗灾虽然可怖，却也不是无法治理的。蝗虫本身只是虫子，只不过百姓在心中将它神化成了无法反抗的形态，这才无可奈何。可是你们忘了，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虫子的天敌，是鸟类。”

李瑞清一听，来了兴致，催促她道:“确实如此，你继续说。”

赵如雪接着说道:“蝗灾肆虐，究根结底是缺少天敌的制裁，而徐州那边地多树少，鸟儿的数量也是有限的，因此就需要借助人力，圈养鸡鸭鹅等禽类，用来消灭蝗虫。”

李瑞清赞许地点了点头，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效率可能不会很高，他心中存疑，询问赵如雪:“虽说可以养鸡鸭鹅来消灭蝗虫，可是这些家禽也会有疲倦和吃饱的时候，徐州的蝗灾很严重，这个方法恐怕是治标不治本。”

赵如雪心中暗自佩服，想不到他还挺细心，没有盲目听从自己所言，思虑甚多，她点头称是，继续说道:“确实如此，所以最终还要靠百姓自己。”

白城听得一头雾水，这赵姑娘怎么说了句没用的话，他们自然知道要靠百姓自己，可是蝗虫数量之多令人恐惧，百姓又怎么会将其抓干净。

晴儿则是十分崇拜地看着赵如雪，自家小姐果然优秀，连治蝗灾的法子都知道，心中暗自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听小姐的话。

在场四人脸色各异，李瑞清定了定心，虚心请教道:“不知赵大小姐何出此言，百姓又该如何靠自己？”

赵如雪见他如此谦逊，也不好意思循序渐进的说了，干脆全盘托出:“其实蝗虫的营养价值很高，可以食用。百姓完全可以吃蝗虫，而且百姓今年恐怕将颗粒无收，若是治理不当，徐州极可能会闹饥荒。”

李瑞清脸色微变，像是不能接受这个说法，有些惊讶的看着赵如雪。

而白城和晴儿可就没他那么淡定了，白城反应最大，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强忍着恶心对赵如雪说道:“赵……赵姑娘，那可是虫子，怎么能吃呢？真是……真是太恶心了。”

晴儿则是苍白着脸色，颤着声问赵如雪:“小姐，蝗虫怎么能吃呢？”

赵如雪敛下眼眸，心中暗恼，是了，他们这个时代的人古板的很，男女之间的地位尚且都是不平等的，更何况吃蝗虫这种话，自己给他们说这些叛经离道的话真的是耸人听闻，也难怪他们不能接受。

可是这是一举两得的方法，既解决了蝗虫泛滥的问题，也解决了了百姓没有粮食的窘境，而且蝗虫营养价值真的很高，味道还蛮不错的，想她在现代时什么没吃过，在现代人眼里，万物皆可食，什么小龙虾，蚕蛹通通不在话下，简直是吃货的最爱。

她顿了顿，努力拉回逐渐跑远的思维，看着有些难以接受的他们，一字一句将最坏的结果说了出来:“若是放任不管，百姓将民不聊生，徐州将彻底沦为人间炼狱。没有粮食，且不说会民心不稳，最坏的情况——极有可能会出现百姓彼此相食，互相残杀的事。到那时，就不止是蝗灾那么简单了。”

书房中一时陷入了沉默，赵如雪也不着急，留出时间让他们自己思考，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还不忘给李瑞清也续上一杯，示意他喝点茶润润嗓子。

李瑞清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一些，满眼复杂地看着赵如雪，大脑飞速地转动，思考她所言之事的可行性。

白城和晴儿被她说的可怕景象所震慑，却也知道徐州的蝗灾若是处理不当，恐怕真的会如她所说的那样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赵如雪大大方方的任他们打量，淡定地坐在桌旁吃茶点，顺便欣赏着书房内另外三人丰富多彩、变换多端的脸色。

李瑞清终究是见多识广，最先反应过来，淡淡地问她:“那依赵大小姐所言，这蝗虫该怎么吃？”

赵如雪颇有些意外，她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武王居然接受的如此之快，转念一想，早就听闻武王之前可是战场上的战神，应当是受了许多常人没有受过的罪，经历过许多危险和磨砺才是。

她扫过李瑞清的双腿，只觉得惋惜，本应该惊才绝艳驰骋疆场的战神被人折了翅膀，从此无缘辽阔的天空，他心里也该是不好受的，难怪沦落成了如此沉迷女色的模样。

李瑞清察觉到赵如雪用惋惜和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脸色一黑，这丑丫头在想什么呢，没听到自己问她问题？居然敢用这种眼光看他，简直不可饶恕，随即瞪了她一眼。

赵如雪感受到书房的气氛忽的变冷，凉飕飕的，揉了揉胳膊，不禁疑惑，大夏天的怎的突然这么阴凉，转头对上李瑞清有些冷的眼神，她连忙回神，尴尬的笑笑，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走神。

她定下心来，沉吟道:“其实蝗虫很好吃，只要烹饪方法对了，绝对可以成为广大人民眼中的美食。最适合用的方法有用火烤和用油炸……”

李瑞清转身看向白城，命令道:“去抓点蝗虫拿来。”

白城明白自家王爷要做什么，内心有些抗拒，十分不情愿地应道:“是，属下这就带人前去。”却还是听从命令，赶紧出去带人去郊外抓蝗虫。

赵如雪明白李瑞清想让自己为他演示，挑了挑眉，也没有出声，继续专心吃茶点。

不得不说，武王府的侍卫做事的效率就是高，没过一会儿白城就拿着一个大麻袋回到了书房，向李瑞清复命:“主子，属下带着其他侍卫抓了一麻袋，您看够用吗？”

李瑞清看向赵如雪，白城也转头看向她，两双带着满满求知欲的眼睛盯着她，赵如雪表示自己压力山大。

赵如雪嘴角微抽，看着白城手里拎着的大麻袋，里面一鼓一鼓的，隐约能看出蝗虫的轮廓。

她无奈地说道:“给我吧，厨房在哪边？给我派几个人帮忙。”

李瑞清颔首示意白城带赵如雪去厨房处理蝗虫，自己则转身来到书桌旁处理手上的事。

赵如雪看他使唤自己如此理所应当，有被气到，可是自己还有求于人家，算了算了，不与他计较，跟着白城去了厨房。

厨房里正一如往常一般制作着王爷以及各位主子的膳食，赵如雪一行三人与这里格格不入。

赵如雪打量着简直称得上是豪华级别的厨房，心中感叹这武王还真是有钱，连厨房都散发着暴发户的气息，占地大不说，食材新鲜多样，还有很多连官宦人家都很少见，她不由得小小的羡慕了一下。

厨房掌事认得白城，知道他是武王身边的近侍，连忙迎了上来，“白大人，您这个点儿来厨房可是王爷要传膳？”

白城努力拎着装满蝗虫的麻袋远离自己的身体，故作镇定道:“不是，王爷有令，你安排几个人过来帮这位姑娘做几道菜。”

那掌事赶紧应下，看向那位面遮黑纱看起来很是静婉的姑娘，赞叹她有一双十分清澈明亮的眼睛，毕恭毕敬地将赵如雪请进厨房，低声询问着她的要求。

赵如雪很是随性的跟他说了自己的要求:“用水把这些蝗虫清洗干净，然后去掉翅，沥干水分备用。你多找几个人，先把蝗虫处理干净，我教你们做法。”

那厨房掌事按照赵如雪的吩咐，迅速找了几个平常打下手的粗使丫鬟处理蝗虫，自己则带着赵如雪去找佐料和用具。

赵如雪跟着他在武王府的厨房里东逛逛西看看，颇有兴致地看着其他的厨子做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掌事的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