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一衙役火急火燎的赶在半道将他们拦住，说是一农户家的鸡被人偷了，跑来州府报官，沈申压着嗓子骂了句娘，就与那衙役骑了马，先行一步。
三人目送了一程，方钻回马车，慢悠悠的赶路回府。
阿慎仰慕英雄，可惜眼有些拙，分不清真小人伪君子，总体来说，他对英雄有所误解。
“……莫大侠真是仁义，胸怀天下，以武林为重……”
小柒自诩古道热肠，见不得别人泥潭深陷却不出手相拔，等阿慎讲得头顶冒烟只差一句就能飞天成仙普天同庆时，嘴一瓢：“莫仲杰可真是好心机，明明是担心朱雀杀了文颂德的消息外传后，引江湖各派疑心一缕相思笛在玉湖派，怕到时候招架不住，才不得不就此罢手，却道貌岸然的说什么不愿重蹈覆辙……哼，这种骗三岁小孩的话，也就傻子会信。”
阿慎张了张嘴，有种傻子就是我的错觉。
“欲盖弥彰，送给他最是相宜。”离陌轻笑道：“本来我对他并不疑心，现在看来，即便一缕相思笛不在玉湖派，他也瞒了我们许多事，否则不会这么急着打发我们。”
阿慎悄悄闭上嘴，错觉成了真，他有些坐立难安，中途把车叫停了，借口去买红豆饼。
离陌一手枕在车窗上，手托帘子望着那个踉踉跄跄的背影满是心疼道：“这孩子怎么光长身子不长脑子？”
小柒立刻笑飞了起来，离陌回眸一望，脸上少了挤兑阿慎的玩笑，认真道：“昨夜你去了哪？”
“救火呀。”小柒仍是一脸的不正经。
离陌凝神望着她，一脸不信，小柒叹了叹：“那你先告诉我，你昨夜又去了哪？”
“我去了施莹莹的房间，碰到一个夜行人，从他身手来看，应该是朱雀。”
“没啦？”
“没啦。”离陌淡淡道：“该你说了。”
“我，我真是去救火了。”
“下车！”离陌突然怒了，手一挥，马车帘子就被他挥上了车篷顶，一丝凉风很不识时务的灌了进来，迫得小柒打了个寒颤：“为，为什么？”
离陌眸光渐寒，嘴角不见半点温情：“我不能一直带着一个不明身份又无法辨别是敌是友的人在身边，这很危险。”
小柒愣了半晌，良久，方浅浅一笑：“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好走。”
说罢，真就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过是买袋红豆饼的功夫，好好的马车帘子让人给掀了不说，连坐在马车里的人都愣生生丢了一个，阿慎觉得公子这是要唱天方夜谭。
“公子，小柒身上一文钱都没带，是不是让阿慎去把她……”
“你担心她作甚？难不成她还会饿着自己？你忘了她还有一身重操旧业的好本事？”胸口那股无名之火正愁没地方撒的离陌睥睨着这只主动往枪口上撞的猎物，撩起牙齿扑上去就咬：“别说我不高看你，但凡你有她一半的手段和心思，你都不至于跑到我跟前来说这种蠢话！”
阿慎自小跟在离陌身边，两人不是没吵过没闹过，但像今天这样的重话，还从未有过。这破天荒的第一次让阿慎的脑子感受到了被雷劈的痛苦，缓了好半天才缓回来，又委屈又愤怒：“小柒惹你生气，你不去把小柒抓回来痛骂一通，却拿我当个出气筒在这泄愤，哼，公子你偏心都偏到肚几眼里去了！”
离陌一愣，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丝恍然从他眸中闪过，就见他一身脾气尽收，带着满脸若有所思将絮絮叨叨骂骂咧咧的阿慎丢在一旁，独自走出屋去。
沈申的府邸比玉湖派的盘子小了许多，但论精致舒适，后者就难以望其项背。
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径，穿过姹紫嫣红的州府后花园，离陌终于找到了一处无人往来的静地。
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目光深远而无奈，他以为他在气那个人不肯坦诚相待，直到阿慎将他骂醒，他才知道，他气的不是她什么都不说，不是她谎话连篇，他气的是她走得那么坦然轻松那么不带一丝留恋。
“比那条小狗子还没良心。”离陌恨恨道。
沈申忙完农户丢鸡的事，赶回府邸已过晚膳时，府里总管一边忙着替他重新布膳，一边向他禀报巡察大使不满衣服款式，带着护卫出门找成衣铺老板退货的事。
沈申想着，自己要是跟过去，只怕还要挨顿办事不利的板子，还不如佯装什么都不知道，躺在家里吃吃喝喝省事自在。便将总管呵斥了几句，骂他瞎打听，乱嚼舌根，以下犯上，吓得那胖子总管再不敢多说半句的退了出去。
另一边，被离陌带出门退货的阿慎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一把勒紧缰绳，将马车在街边停下，一脸诧异的冲着车厢道：“你要一个人夜潜玉湖派？”
“你身手这么烂，带你去，岂不是自找麻烦？”离陌单手撩起车帘，如画中人一般从车里走了出来，嘴角挂笑道。
阿慎将手里缰绳一甩，也跟着跳了下去，拦住离陌，一张脸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公子还在气我之前口不择言说的那些话？”
离陌悠悠一笑：“你家公子是这么记仇的人吗？”
“既然不是，那为什么奚落我武功不好不带我去？”
“不好就好好学，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公子……”
“好啦阿慎，”离陌打断道：“我很快就回来，你把这车衣服退掉后，就到我们之前住的那家客栈等我。”
交代好后，离陌笑意吟吟的眼睛不知无意还是有心的瞟了瞟阿慎腰间那柄剑，笑容渐失，想了想，那句“你怎么又把明月剑挂在身上”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他想着，要是她无情到底，走了真不再回来，明月剑不重新挂在阿慎身上又还能挂在哪呢？
阿慎不知他家病态公子是睹物思人，以为他要带剑前往，低头正要动手，却被离陌轻声阻止道：“用不着。”
说罢，转了身去，专挑人稀车少路空旷的地方着地，像极了一个不肯与世间万物产生接触的顽固派。阿慎立在原地看了足有半炷香的功夫，方一脸失落的回到车上，将马车往成衣铺的方向赶。
玉湖派的夜又恢复了以往的和谐安定，各房弟子恪守晚课规程，静坐在寝室内或研磨习字或默读要诀，无一吵闹喧哗。如果没有小院原址上遗存的那些残垣断壁，离陌甚至都要怀疑自己这一趟来得很是多此一举。
他飞身从玉湖派东面掠过，站在了这片被烧焦的黑土上，一番查无所获后，开始沿着竹林方向深入。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