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柒露出一个吃惊的眼神：“我胆子小，你别吓我。”

离陌冷哼道：“我不是与你玩笑，我是认真的。”

小柒“哦”了一声：“难得你对我认真一回，那我就不开玩笑了。”她干笑两声：“那日夜探玉湖派，大使已经诱骗我认下灭九族的弑君之罪。九族都灭了，还怕多几条血债吗？当然，若巡察大使不嫌累，我也是不介意的，因为我也很好奇，我究竟是坏事做绝惹老天不爽直降一个闷雷把我劈死呢？还是阎王老子坐不住亲自来将我剥皮抽筋？”

小柒自以为风情万种其实一点都不风情万种的挑了挑眉。

离陌骇得人一怔，差点忘了这位是个连灭九族都不放在眼里的疯子，要求一个连亲缘都漠视得彻彻底底的疯子怜悯旁人死活，这着实好笑了些。

他撇过脸，低沉一语：“你倒真不怕死。”

“怕死就能不死吗？”小柒跟过去歪头打量离陌，似乎很满意离陌眼角那缕落寞，满眼可见的开心：“怕死就能改变天地万物都是为赴一场灰飞烟灭的死约而活吗？这么简单的道理总有人想不明白，呵，愚不可及的蠢货！”

人人都为了活着忌讳谈死，唯独她，既要活着又能欣然赴死。

这样矛盾又通透的人，离陌已经许久不曾遇到过了，他咬咬牙，生怕心里这丝感慨让自己就这样被她说服，故甩脸走人：“虽然你说得不无道理，却也不能成为你乱杀无辜的理由，阁主好走不送。”

小柒凝了凝神，一双笑眼在那袭月牙色转身之际变得凶光四射，嘴角那抹残存的温度在死亡凝视中渐渐冷却，红唇一启，却又是另一番人情味。

“离陌呀，你我终归是朋友一场，我对你做不到见死不救。等会快被人打死时记得叫一叫我的名字，兴许我还没走远，还能赶回来救你一命。”

走得没影的人，明知即便他轻声浅语，她也能听得到，却还是用了内力传音：“大可不必。”

留在屋内的红衣女子嘴角一扯，笑得邪魅又阴森。

是大可不必还是很有必要，这可不是你离陌说了就能作数的。

她收回目光，扭头往郁郁葱葱的密林瞥了一眼，脸上浮露出好戏即将上演的精彩。

离陌离开后，并没有折返乾州城，反是往团峰山深处去。

通过刚才的查看，他确定了一件事，死者并非山贼流寇也不是什么误入的过往商客，乃是宫里派出的暗探。

离开皇宫时，顾帝曾有示下，一旦宫里掌握了紧要线索，会命派暗探前来密报。自己和顾帝的联系，只有暗探这一条隐线，发生这种暗探被人半路截杀的情况实在有些没道理。

离陌走得很急，心里同样很急。

从尸身僵硬的程度来看，那些暗探都死于三天前，凶手做出一天杀一个的假象所欲何为？

是怕诱饵不上钩吗？

如果这些暗探是诱饵，那谁才是凶手真正的猎物？

会是自己吗？

离陌心头一惊。

又想到暗探奉命外出行事，装束上虽与普通人无异，身上却一定会揣一块宫里特制的腰牌。

这腰牌是辨明身份的唯一凭证也是方便他们取得各州府协助的有效通行证。但从刚才的搜证来看，三具尸体身上的腰牌都不翼而飞了。

一个人的腰牌不见了，或许可以称之为巧合，三个人的腰牌都不在……应该是凶手故意为之。

刻意抹掉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信息，难道……凶手来自宫里？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决了。

不可能是宫里的人。离陌觉得，如果是宫里人下的手，凶手只会小心处理，唯恐被人察觉，但凶手眼下做的这些明明就是怕不被人知晓，或者说是怕州府查不到这里。

截杀宫里暗探，又唯恐州府不查，谁会胆大妄为的做下这样自相矛盾的事？

胆大妄为……他呢喃着这四个字，脑中猛地一道白光闪过：玲珑阁主。

如果是她，事情就都通顺了。

首先，她去过宫里，见过暗探，知道腰牌的存在；其次，她是唯一一个知晓他离京内幕又不择手段都要得到那根笛子的人。

至于她是怎样做到随时掌握宫里动向，离陌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曾在并州短暂现身后又行踪不明的朱雀。

应该就是那时朱雀被她安排回京师给她做了眼睛。

基于以上三个要素，将她纳入截杀三个暗探抢走线索的重点疑犯，委实不算冤枉她。

“难怪她会这么凑巧的出现在乾州。”

离陌懊恼的转身回头，正准备以最快速度赶回庄子。可偏在这个时候，几道人影如鬼魅一般从密林里飞出来碍眼又碍事。

离陌一定，双目四处环顾一圈，方才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的进入到了团峰山深腹之地。这一圈看过，除了参天大树以及半人高的荆棘和灌木丛，就只剩影影绰绰瞧不太分明的峦峰叠影。

看到这么个环境，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这可真是个鬼地方，连块空旷平地都找不到，一旦跟这些废物动手，这身新做的衣裳怕是要不保了。

当即就泄了口气。

那几道原本想要突袭的人影，做梦都料不到他们围剿的猎物在为衣裳不能全身而退愤愤不平，一个个只当这位大爷设了什么埋伏，不约而同的停在一米处静观其变。

双方就这样心思南辕北辙的互望了一会，那伙人中突然杀出一个按捺不住的。

离陌目光一收，一脚踏上一株外形泼辣的荆棘，人立如闪电飞离了地面，却又见一柄亮着冷光的剑从树冠里冲出来。

离陌眼尾一提，游刃有余的偏身避过，趁那人还未来得及掉头，又快又狠的打出一掌，那人就如一个自由落体的椰子，“咚”的一声摔进了爬满老刺的荆棘丛。

身手这么烂也配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离陌处理掉一个后，瞥见左右两边两道想要对他行夹击之术的人影，只觉一阵好笑。

脚尖往树干轻轻一点，人又如离弦之箭轻松冲破了那几道黑影的包围圈。

如果不是怕追不上小柒，就这几个货色，早死了八百回。

离陌余光瞥了一眼身后那几条穷追不舍的尾巴，再提一口气，打算将这些碍眼的跟屁虫彻底甩掉，但那口气提到一半陡然化作一记闷雷，比练功走火入魔时的反噬更撕心裂肺的砸在他的心脉上，他还没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一阵痛搐已朝他五脏六腑发动了猛烈攻击，他整个人立如灌了铅的铁球一头栽了下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