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听话极了。

　　大夫说她的身体状况最好不要玩手机，所以把她手机收起来了。

　　她便向护士长要了一个很旧很老的诺基亚，玩起了贪吃蛇。

　　护士长似乎看着她心疼，便给她带来了很多书。

　　她挑了一本感兴趣的书留下了。

　　李由吃饭吃的很多，检查的时候乖乖配合，和她说话她就好好说话，只是屋里一旦没有别人的时候，她会发呆，然后拿起那部旧手机，心不在焉按一会儿，再发呆，接着拿起那本书，趴在灯光暖洋洋的小台灯旁看。

　　门外一有动静，她就赶紧瞅过去。

　　要么是换药，要么是打扫卫生，要么是按摩的，要么是换水，要么是换冰箱里的食物。

　　总是不断人，总是热闹。

　　可是也总是失望，总是失落，总是绝望。

　　“姐姐，陆颜什么时候来啊？”

　　被护士长扶着去洗了澡，小心翼翼没有沾到水，香喷喷的李由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最后一次问道。

　　“很快了，陆总说忙完了就会来陪你。”护士长每次都很有耐心回答，她眨眨眼睛，“陆总也很想你的，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不会让我等太久。

　　是啊。

　　陆颜不会让我等太久。

　　他就像是老天拿走我的一切后，补偿给我的宝物。

　　他从来不会让我等太久。

　　李由根本就不困，她每天做的事情无非就是睡觉，休息，躲着，无念无想，在陆颜的庇佑下无知无觉做白日梦。

　　谁说醒着没有梦，谁说睡着就没有白天。

　　她用胳膊肘撑着身体爬了起来，拿起了床头的那本书。

　　“……以上这些东西，其实斗志存在于人类自己发明并互相讲述的故事里。除了存在于人类的共同想象之外，这个宇宙中，根本没有神，没有国家，没有钱，没有人权，没有法律，也没有正义。”

　　这些文字莫名其妙让她感到难受。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鼻腔里的酸涩感，合上书，躺回枕头上。

　　宇宙中没有这些东西。

　　有的只是人类的想象。

　　人类靠着想象，自行管理了这个庞大的星球。

　　而在那之中，有什么东西是我的吗？

　　她想起了下午的时候，那个用淡漠疏离的微笑把自己隐藏在细小尘埃之后，却很难掩盖住自己身上万丈光芒的男人。

　　只不过在那之中，有很多东西是他的。

　　她关上灯，觉得心里全是空洞的冰凉的东西。

　　似乎心脏本身就是空洞的，冷冰冰的东西。

　　这种压抑的感觉让她透不过气，她踢开被子，大口呼吸。

　　屋里温暖极了，和外面萧瑟的秋夜比，又让人暖到了骨子里。

　　她翻了个身，嗅到了枕头上和陆颜身上相似的香气。

　　终于控制不住了。

　　我好想他啊。

　　我真的好想他啊。

　　他为什么不来了呢？

　　他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他又有什么理由回来呢？

　　理由想起了筱悠那头漂亮的栗色长卷发，想起了她浓密的黑色睫毛，想起了她的十指丹寇。

　　他有什么理由回来呢。

　　李由突然睁开眼睛，泪痕还在脸颊没有挥发。

　　她拿起那部诺基亚，走到窗边，用力打开窗户，没有回头就往上爬。

　　可是刚刚接触到那股冷风就被一个很大的力气给抱回去了。

　　“陆颜……”

　　“你又要跑吗？”陆颜缓缓关上窗户，身上还穿着薄风衣，风赴尘尘。

　　李由第一次发现，陆颜的声音也可以像寒风一样冷，刮得人全身都发冷。

　　可是她张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颜低着头面无表情看了她一会儿，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李由抬头看了一眼，他分不清这是陆颜还是陆离。

　　突然，陆颜以前做过的种种事情清晰浮上她的脑海，一直到最近住院后，陆颜什么都不告诉她，只是致力于将她关在自己的温柔乡里。

　　她呆呆看向陆颜。

　　那张熟悉而俊美无俦的脸，此刻变得陌生了起来。

　　各种复杂的情绪一齐袭来，几乎快要压垮她。

　　“李由，我要怎么做，你才可以，不看向别人，不对别人说话，不离开我，只看着我？”陆颜的话打破了眼前的沉默。

　　李由努力让自己的大脑停止思考。

　　可是无济于事。

　　她知道自己对着陆颜无时不刻在心动，可是如果心麻木了，又如何心动。

　　陆颜拉起李由的手，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然后双手握住她的小脚，后惊觉自己的手很凉，慌张收回。

　　“李由，你出不去的……这里的每一道门都有密码锁或者指纹锁……你安心在这里养病……”陆颜脱下风衣，习惯性想要吻一吻李由的额头，这次却在刚刚弯腰的一瞬间，顿住了。

　　那自暴自弃式的宣告，和之后死一样的沉默，在李由的心里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彻底将她击倒。

　　看着他因为着急进来，还没有来得及关上的大门，李由握紧了那部诺基亚。

　　她觉得自己可以再大哭一场。

　　因为从此以后流的眼泪再也不会比这更加悲伤，更加真实。

　　洗完澡后，陆颜没有打算和李由一起睡。

　　他的想法里，李由需要缓一段时间，他怕自己成为了李由回忆起痛苦记忆的源头。

　　果然还是太着急了。

　　陆颜走到李由床前，还是想帮李由整理被子，整理头发，最好可以亲一亲她。

　　突然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去看。

　　是刚刚李由穿的睡衣和内衣。此刻全都被扔到了床下。

　　他惊讶抬头，李由面带羞怯，眼睛还红红的，再往下是一片春光。

　　李由抓住他的胳膊，吐气如兰：“那你还要我吗？”

　　陆颜卸了力一般轻而易举被李由拉到了床上，四目相对，他还未问出口的疑问，就被李由一口吞进了嘴里。

　　李由的吻青涩而且生疏，除了试探就是犹豫，而当她发现陆颜不做回应，觉得自己想了一个蠢招并打算放弃的时候，又被陆颜给抓了回去。

　　如果说以往的吻带着无法掩饰的爱意，炽热而浓烈。

　　那这一次的吻则带了绝望和急切。

　　就好像这是一生一次的亲吻，陆颜暴戾而毫不克制的吻着她，不带任何怜惜。

　　当他口中尝到了一点腥味儿时终于清醒了过来，赶紧放开李由。

　　两人分开的唇齿间，拉出一条透明的丝线。

　　李由的表情委屈极了，她吸吸鼻子，口齿不清说道：“……那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吧。”

　　陆颜的眼神慢慢恢复清明，他有些懊恼的用拇指轻抚李由艳红的唇瓣，开口的嗓音低哑而性感：“我控制不住……”

　　李由觉得下腹有一股热流，烫得她发麻，跟着双腿开始不由自主的靠近，轻轻扭动下半身。

　　陆颜在极力忍耐，他那张白皙俊美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找不到一点瑕疵，完美的让人恍神，他吐出的热气烧得李由全身发烫：“一旦开始了，我就，停不下来了，懂吗？”

　　李由清楚看到他就像喝醉了一样，双目迷离，招了魔一样，痴痴看着自己。

　　她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毫不犹豫点点头。

　　“……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了。”陆颜的最后一个字完全是对着李由的嘴说的。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的身体里发出的声音。

　　不管多少年，不管多久，李由都无法让这种声音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李由撑着散架一样的身体，缠着陆颜不放，终于问出了这栋楼所有的密码。

　　她来不及清洗自己的身体，在天快亮的时候，咬咬牙松开抱着陆颜的怀，用一个沾着眼泪的吻，取代了注视他安稳睡着的目光。

　　陆颜，有好几个月没有睡得这样沉了。

　　李由狠狠擦掉眼泪，用摩山修给她找来的一个薄膜复制了陆颜的指纹，找了几身轻便的衣服。

　　然后，抱着陆颜扔在隔壁床的风衣，悄悄离开了房间。

　　清晨的私立医院，带着湿冷的气息。

　　多亏了陆颜怕人多嘴杂对李由说漏嘴什么事情，所以她一路畅通无阻。

　　就连走出大门也没有人拦住她。

　　摩山修早早就在对面的车里等着她，李由犹豫再三，带着一身寒气坐到了驾驶座。

　　“比我想象的快。”

　　“你为什么帮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惊讶看向对方，然后相视一笑。

　　“我连滚带爬，跑出来了。”

　　“你就当是我在替泽生报答你吧。”

　　没有想到又在一起说了，摩山修启动了车子：“陆总的掌控欲真的很强。”

　　李由的心里一动，她的印象中摩山修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这话，怎么说？”

　　“你可以照下镜子。”

　　李由闻言打开驾驶座上方的镜子，她的脖子那里密密麻麻的全是红红的吻痕。

　　可是这次她却一点儿害羞的感觉都没有了。

　　这是为什么呢？

　　李由望向窗外，车子行驶的飞快，入眼的风景全是青白灰黑的道路。

　　“想哭就哭吧。不哭的话，我怕你跳车跑回去——我可不想冒这个险。”摩山修低声说道。

　　在去往机场的路上，李由眨眨眼睛，眼泪马上流了出来。

　　不是说好了再也不要哭了吗。

　　但是幸好我似乎流完了一生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