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不见里面回话，苏慕圣按捺住胸口的痛意，勉强笑了一声道：“不错，姑娘不必害怕，我们二人不过是路过避雨罢了，绝不至于对姑娘有不敬之举，初春寒重，若是因为这一场春雨害得我们大病一场，想必姑娘也是于心不忍，请姑娘开门，我们避雨之后决计不将此事说出去，绝不至损坏姑娘名声。”
那女子声音平静的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男女大防岂能自欺欺人，两位还是在外面待着为好。”
苏慕圣见这女子油盐不进，心中已有怒意，反倒是笑道：“既然天知地知，那我们若是真想见见姑娘的容颜，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吧，啧啧，说起来本公子见过的美女不少，姑娘声音好听，倒不知相貌如何，叫本公子倒有些好奇了！”
说罢，苏慕圣再不犹豫，对陆章比了个手势，就要再次推门。
“嗡——”的一声轻响，苏慕圣只觉得眼前银光闪过，登感头皮发麻，来不及思索，身子已然下意识地向旁边一侧，只见他刚才站着的地方，一枚银针插入地下三分，尾端带着银光微微颤动嗡嗡作响。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公子好身手，不过现下夜色深沉，下一针，不知你可避得过？”
苏慕圣抬头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被寒风刮地发出让人牙酸声音的破旧窗棂的一角，露出一个小小的木质机扩，机扩上空洞黝黑，正幽幽瞄准自己。
他是好歹跟着玄衣卫执行过不少任务，见识过江湖中的机关暗器不在少数，这玩意叫做梨花针，按下机扩后最多可同时发射出数百枚芒针，威势骇人。近战瞬间发难的话，就算不被扎成马蜂窝，恐怕也难逃被芒针透体之厄。若是放暗器的人心思再毒些，弄些个见血封喉的毒药，那可真是死得冤枉。
殿里这女子持的梨花针，看似小巧，实则内中所藏机械极多，非顶尖的能工巧匠不能制，而且眼前这只，很明显做工精良考究，很适合女子携带防身。
实在是小瞧了这女子，她究竟是什么人？
这荒郊野外的破庙里，却遇上一个如此神秘又隐约让他有熟悉感觉的女子，他心中疑窦更深，口中却道：“姑娘连梨花针这样的东西都随身携带，又深夜在此，想必是江湖中人，既然江湖儿女，又何必拘泥那死板的礼数，如此不知变通。”
“你竟然识得这梨花针？”殿里女子语气冰冷：“公子见识果然不凡，既然知道，就该知道被这梨花针扎上两下，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所以，劝公子还是安分守礼为好。”
“大妙！”苏慕圣一口答应，他和陆章站在屋檐下，短短的檐头也只能勉强遮住半边身子，此时两人身子已然全湿了，难受得很，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黑黝黝的梨花针对着，他立马放弃强攻，一把拉住陆章在门口坐下。
凭着他和陆章两个联手，就算那个女子身怀暗器，只要找准那女子位置，解决她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和陆章两个，何必在此对着一个女子逞凶？非是不能，实无必要。
“公子能屈能伸，果然是俊杰。”女子道：“小女子孤身一人在殿内，若是让陌生男子闯入，瓜田李下惹人非议。公子如此就地避雨，小女子感激不尽。”
苏慕圣背对着大殿，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背后的女子突然放针：“无妨无妨，虽说这庙也不是你家开的，但是姑娘要躲雨，别人在外面忍受寒风冻雨也是应该，本公子这点胸怀还是有的。”
听门外这人冷嘲热讽，那女子沉默半晌叹道：“公子体谅便好。”
嘿，她还真认下了，这丫头真是一等一的厚脸皮。苏慕圣再不言语，和陆章两个人排排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浑身湿漉漉地，倒像是两个看门人。
陆章难得见自家公子吃瘪的模样，忍不住压低声音笑道：“公子爷，听这小妞的声音，人应该长得差不到哪去，咱就当做了一回护花使者，别跟个小妞一般见识。”
苏慕圣没好气地道：“没看出来啊，你老陆真懂怜香惜玉。”
“那是自然，其实这点，您真该跟我好好学学。”
“很是，你在衍州逛遍大小青楼，姑娘们都尊称一声知心陆哥，记得我第一次去也是你带的，那排场，啧啧，你看上了哪个，改明儿我跟母亲说说，赎出来给你做媳妇？”
陆章一下子冷汗就下来了，被长公主知道了那还得了，连忙腆着脸求道：“别啊公子，我可都是奉您的命去那些地方打探消息的，要是被殿下知道我带您去那种地方，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苏慕圣摸了摸下巴，瞅了眼后面的正殿，低声向陆章问道：“老陆，你觉不觉得……里面这女子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听过？”陆章思索了一阵，挠了挠头：“就是觉得声音好听，倒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了，公子，你这是……”
“没事，我就是好奇，里头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难怪您刚刚非要进去，嘿嘿，您要是真想知道是什么人那也简单，咱左右夹击，从窗子破入，保证那小娘皮措手不及。”
苏慕圣一拍大腿：“好主意，老陆，你从左窗进去，反正那针只要小心点不扎到要害，也死不了人！”
“那您从右边？”
“说什么蠢话，本公子为你居中策应啊！”
……
陆章日常在自家公子面前吃瘪，闻言也不在意，风雨太大，一时也无法继续动身，两人被冻得实在难耐，只得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除了窗棂被吹得哑哑作响，此时耳中尽是呼啸的风雨之声，正个正殿都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说话声音到后来也听不太清晰了，两人便止住了话头，静静坐着，让自己冰冷的身体尽量积聚一丝暖意。
“阿嚏……”
一阵寒风刮过，苏慕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明明冷得直哆嗦，身体却突然莫名地涌起一股热意。
陆章连忙向苏慕圣看去，可夜黑风高根本看不清脸色，就连忙伸了手，想要去探一探苏慕圣的额头，触手之处，却是和他的手掌一样的寒意逼人。
“公子……”陆章这下可是真有些慌了，自家公子虽说功夫了得，但从衍州回来的时候刚刚重伤初愈，这事苏慕圣是严令瞒着英国公和长公主的，虽说看着是恢复的不错，但到底是伤了根本，今夜淋了这半个时辰的冷雨，真要是染了风寒，引发了旧伤，那可是大大不妙。
虽说陆章平日里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但是对苏慕圣关心也是发自肺腑，发现自家公子似乎有些熬不住，手足无措地就想将自己身上湿漉漉的外衣解下，披在苏慕圣身上。
苏慕圣脑子已经开始有些嗡嗡作响，却伸手按住了陆章的动作：“我无妨，一个人受寒总比两个一起强……何况你这衣裳湿哒哒的，也没啥用处。”
“你这时候还犟什么啊！”陆章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不管不顾一把将衣服裹在苏慕圣的身上:“我老陆身子壮，之前在衍……您那次就失血过多，大夫都说了伤了根基，要好好调养，这回可好，也怪我，唉……”
陆章左右看了看，这风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总不能让公子在这挺一整夜，咬咬牙道：“我背您回去！”
苏慕圣摆摆手：“好，我们在这里干等无益，走吧……”
苏慕圣坐了太久，站起身来顿感一阵眩晕，脚下一个趔趄，陆章赶紧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公子当心！”
苏慕圣晃了晃脑袋定了定神，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在衍州的最后一次任务，他一时心慈手软，遭人暗算，饶是唐愈舍了性命相救，终究落得重伤而归，调养了这么许久，还是落下病根了。
陆章却是看得心中发寒，自从苏慕圣到衍州以后，除了那次伤重卧床，什么时候在人前露出过些许软弱的样子？这要是再勉强冒雨前行，寒气入体，引发旧伤，那自己真是……百死莫赎！
陆章心烦意乱，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脑子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忽然看见身后那破落的庙宇，一股怒火蓦地涌上：若不是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娘皮，公子哪至于在外头受这风寒？！
既然身后就可遮风挡雨，何必舍近求远！！
陆章一时怒向胆边生，大步踏上台阶，一脚踢在那摇摇欲坠的大门上！
“砰”地一声机扩声响起，陆章踹倒大门的同时，一大蓬银针从门中激射而出！
“妈的！”陆章没有半点犹豫，脚下猛踏在殿前的石板上，几乎将地砖震碎，身形在风雨中拔地而起，眨眼之间闪出十余丈的距离。
陆章是苏经恒一手培养的亲卫，若是放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流高手，虽说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这时含怒出手，声势甚是骇人，这一个纵越，堪堪将激射而出的芒针尽数避开。
这一下兔起鹘落，苏慕圣分明听到门内那女子也发出了一声吃惊的“咦”声。
看着数丈前的地上插满的芒针，陆章大踏步上前两步怒声道：“姑娘，我们素不相识，各避各的雨，你若是再咄咄逼人，我可不管你是男是女，如此不顾他人死活，定然是你爹娘没教好，我老陆今日便来替他们好好管教管教你！”
“口出狂言！”
门内传来那女子一声隐含怒意的娇喝，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出现在已被踹倒的大门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