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得在场四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曾万全见状，连忙叩首道：“不敢瞒各位贵人，小人知道规矩，绝不敢派人偷偷跟着各位贵人，小人在京都兢兢业业经营了多年，这座茶楼也是小人的产业，因此才得知了几位光临的消息，小人也是万般无奈，才贸然上门求见，求各位贵人恕罪。”

苏慕圣见其余三人均未做声，便直接开口道：“曾先生是不是搞错了，我和世子爷虽说都是大周勋贵子弟，听着唬人，但是都不曾在朝中任职，你有何冤屈，该去京兆府鸣冤，我们怕是无能为力。”

曾万全久在商场，自然懂得察言观色，一听这话，就知苏慕圣有推脱之意，急忙道：“小人知道自己冒昧了，若不是人命关天，小人万万不敢搅扰各位的清净，只是这事，京兆府实在是管不了的，小人不才，在京都也算薄有家产，愿将自己名下的两座酒肆、两座舞楼，还有一个赌坊，这些产业的五成献给诸位贵人，只求贵人救人一命！”

这个家伙看着不起眼，生意倒是做得挺大，尹都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最繁华的所在，寸土寸金也不为过，苏慕圣可以确定，这所谓的五成产业，恐怕价值要在万金之上！

可能在尹都这样勋贵云集的地方置办下偌大的家业，这个曾万全怎么可能背后无人？为何会求到自己头上来？

苏慕圣拧了拧眉毛，瞧了元思嘉一眼，见对方与他一样，都是面带疑惑，两人互视一眼，元思嘉缓缓开口：“这五成产业不是一个小数目，传扬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勒索百姓钱财，无功不受禄，我们今日便当做没有听到曾先生这话，曾先生，我和苏公子对曾先生的产业并无觊觎之心，也并非故意拿乔，而是确实没有无职无权，爱莫能助。曾先生若有冤屈，还是应当找官府决处。”

曾万全连连叩首，将姿态摆得极低：“世子爷，我确实是走投无路了，也绝不敢污了各位的名声，这五成产业只不过是略表小人一片诚心而已！求世子爷和贵人们容小人将事情说完，再行决定吧？”

元思嘉见苏慕圣点了点头，便叹了口气，挥挥衣袖道：“曾先生起来说话吧，不必如此。”

曾万全再叩了几下头，才巍颤颤地站起，他虽是商贾，但是家财万贯，在尹都也算得上有些脸面的人物，此次若不是实在逼得急了，说什么也不至于如此低三下四。

苏慕圣为曾万全倒上一杯茶水，示意对方坐下。

曾万全屁股挨着半张椅子坐下，叹道：“多谢苏公子，小人……唉！实在是惹上了惹不起的人，走投无路了……”

随着曾万全将事情缓缓说完，苏慕圣等人面面相觑，这桩事情，居然还跟英国公府扯上了关系，难怪这位曾先生找 到这里来。

这事还与前不久英国公被诬指与南晋勾结有关。

那日京兆府公堂审案之后，萧衍之如何状告指证宗庆元图谋不轨，宗庆元如何张扬跋扈不将大周律法放在眼中，宋语岑如何上堂为父辩白，一下子成了尹都百姓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话题，在曾万全的清风阁自然也有不少人讨论。

本来本朝从来不以言论罪，也不禁百姓讨论朝政，大家众说纷纭，将之作为谈资，对尹都百姓来说，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偏偏就前两日，出了事情。

曾万全在尹都打拼多年，身家丰厚，眼红觊觎的人自然不少，不过他为人仗义，处事又圆滑，与朝中不少显贵也都多少打过交道，更有几个朝中大员对他为人处世颇为欣赏，因此多年来没什么人敢去碰他。

可是随着曾万全年岁渐长，身子骨也不比从前，这两年就慢慢开始开始将产业交给自己的独子打理，自己渐渐退居幕后。

那一日清风阁依然生意火爆，曾公子正好前往查账，顺带着就带人在阁中巡视了一番，却没成想，路过一个雅间时，竟无意间听到里面传来这样的谈话。

“这个苏经恒，不知道挡了多少世家勋贵的财路，早就该死了！这一回他自己牵扯上了图谋不轨的案子，怕是陛下也包庇不了他，你等着瞧，英国公在尹都，蹦跶不了几天了！”

“话不能这么说啊，苏经恒在朝堂经营多年，朝中不少大臣都是他的党羽，有不少名望极高的老臣，还是他父亲那一辈就与苏家交好的，就凭区区一个书生的证词，想要告倒这位英国公，恐怕是不大容易。”

“嘿！你以为这事就凭一个小小的书生真能闹得满城风雨？”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别人？”

“要不然呢？用你的脑子想想，苏经恒不许大周和南晋通商，阻了多少世家大族的财路，得罪了多少人，要不是有人背后推手，你以为为什么这书生前脚刚到京兆府告状，后脚民间朝堂就传遍了苏经恒谋逆的消息？”

“看来这位英国公虽说看着威风八面的，其实暗地里想要他倒台的人，怕是不少？”

“可不是嘛！现在朝中不少人，都在摩拳擦掌，就等着英国公倒霉，将尚书府的位置空出来，家父也早早备下了弹劾的奏疏，你等着看吧，这位英国公再威风也威风不了几天了！”

“卢兄见地深远啊，一言惊醒梦中人，我远远不如！……只不过不知道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好不容易要看苏经恒倒霉了，不踩上一脚，小弟心有不甘啊！”

“哈哈！贤弟此言，正与我不谋而合！父辈们在朝堂上拼杀，铲除奸佞，我辈自然也要一尽绵薄之力，才是为人子之道！”

“说得好！卢兄打算怎么做？不妨说来听听，小弟若是能帮得上忙，也想略尽绵力！”

“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未曾授官，自然不能在朝堂上声援，我便想了个主意，在京都这几个颇有名气的酒肆青楼，统统安排了人，好好说道说道咱们堂堂英国公叛国谋逆的事情，俗话说，流言猛于虎，此次就算搞不臭他英国公，我也要他在民间声望全无！免得朝堂上对付起他来，各位大人还要投鼠忌器！”

“不错！卢兄的算盘打得精啊，这英国公多年来自以为是，好像除了他姓苏的是一心为国，其他想要和邻邦交好的臣子都不怀好意，想要卖国求荣，简直是容不得朝堂上有半点不同的声音，仗着不就是自己名声好肆无忌惮吗？真要是能把他彻底搞臭，他就是个张扬跋扈的权臣，人人得而诛之！”

“正是！贤弟，为兄这一回准备可算充分，你不知道——就连这清风阁，我都已经买通了人了，嘿嘿，积毁销骨，再加上各位大人在朝堂上使一把力，你看他苏经恒能嚣张到几时？”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却不知门外听到这样一番话的曾公子，早已气得满脸通红。

他虽是出生商贾，但是自幼习武，生平最敬佩的便是纵横沙场，为国立功的英雄，向来以“大周三璧”的拥趸自居，若不是他是家中独子，绝无可能撇下家中父母去从军冒险，恐怕早就抛家舍业去投军了！

年轻人容易激愤，他听了这话，知道里面两人不怀好意，定下阴招想要贬损英国公的名声，早就将里面这两个人狠得牙痒痒了，但是他终究还是知道轻重，知道这两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必定家世不凡，不是他一介商贾之子能招惹的，终究没敢直接进去挥拳相向，自己个气了一会，只得愤愤地走了。

但是曾公子也不是个咽得下气的人，别的事情他管不了，自己家的清风楼里面出了这样见利忘义的东西，他是绝对容不得的！

当晚歇业之后，曾公子就雷厉风行地召集了清风阁所有的伙计、乐工、舞师，一个个严加盘问，终究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将两个被那位卢公子买通的伙计给揪了出来！

曾公子恼怒之下，便叫人将这两人狠狠地打了几十棍子，从清风阁扔了出来！

本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算状告到官府，最多也就是个私下斗殴的罪名，以曾家的财雄势大，最多赔点银子也就过去了，可没想到的是，其中一个伙计，居然伤重而死！

曾公子虽然恼怒，但是自问下手还是很有分寸，打的那几十棍子，最多让他们有些皮外伤，根本不可能致命。

甚至官府找上门来拿人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哪个伙计心中不服，故意诬告他想讹银子！

可到了公堂，看见直挺挺躺在门板上，身上盖着白布的伙计时，他彻底傻了眼！

大周律，杀人者死！

这伙计是他家请来的帮工，不是他的私奴！现在一条人命犯在了手上，他百口也难辨了！

曾公子被官府拘押后，曾万全知道这回惹上了大事，两日间带着银子一个个去拜访自己认识的那些达官贵人，希望能救下独子一命，谁知道，原本跟他关系不错的那些个大人们，居然不约而同地闭门不见，根本不给他斡旋的机会！

曾万全知道事情必不寻常，但是又毫无办法。万念俱灰之下，恰巧听说安王世子和英国公公子来了自家茶楼，立即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匆匆赶来求见——事到如今，他除了死马当活马医，已经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