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六年级了，爸爸的事业也开始慢慢的有了起色，已经不再用妈妈去市场做小生意了，妈妈便在家专门照顾她们姐妹两个，妈妈性格是大大咧咧的。做什么事情都没仔细过，赵月开始发育了，妈妈完全给忽视掉了，还是奶奶进城来看赵月的时候发现赵月已经发育了还穿着跨栏背心，于是就赶紧给赵月缝了几件小背心，有白色的，有小花的，赵月开心极了。甚至在家的时候外衣都不穿就扭来扭去的显摆，爸爸看的不像话就呵斥她有点女孩子样子，赵月就咧嘴跟爸爸笑。

爸爸也发现了赵月要成大姑娘了，一天就跟妈妈说“你给咱家月月买点女孩子穿的裙子啥的，说着拿出50块钱，有啥女孩子用的我也不懂，别成天把她弄得跟假小子似的，都大姑娘了，你没看到都发育了啊，你这当妈的”。

赵月妈妈却说“能有啥女孩子用的啊，我都这么过来的，她还没到来例假的时候呢，你妈就晚，她啥都随她奶，你跟着瞎操心啥？”月月爸觉得这方面肯定是媳妇在行就不在说啥了。

一天赵月正在上课呢，爸爸妈妈来教室跟老师不知道说了啥？赵月心里就知道出了大事了，老师把她叫出来让她跟爸妈走，妈妈也去接了赵菲。赵月问爸爸这是咋了。爸爸没吱声眼圈红红的。校门口是马大爷的老吉普又等着了，上了车，马大爷一路就像踩了电门似的左突右跳的奔着奶奶家开。爸爸妈妈都不说话眼圈都是红的，赵月有些害怕也不敢吱声了，车里气氛极度压抑。只有马大爷不停换挡踩刹车油门的声音。

到了村口远远就见奶奶家吹着唢呐，哀乐鸣鸣，整个院子放满了花圈，搭起了好大一个灵棚。里面传来呼天抢地的嘶嚎声。爸爸妈妈竟也跟着大哭了起来，赵月知道不好开门冲下车就跑到院子里去。

院子正中央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一张黑白的爷爷的照片，照片两侧放了香炉，前面供了各色果子，桌子前面还有一个大香炉里面点了很多把香。在前面就是一条长长的白帆布，上面放了几个垫子。

“爸”，赵月爸爸大叫一声的扑上去跪下。

“赵月，会磕头么？你爷这么疼你，你连哭都不哭，磕头也不磕，你这个白眼狼，疼你有啥用？”大姑在旁边斥责。

此时的赵月是懵的，整个世界好像就剩下那个唢呐的声音，悲凉刺耳，她不明白是怎么了？爷爷的相片在桌子上是因为爷爷死了么？爷爷死了意味着什么呢？离开我们了？不回来了？可是不能啊？爷爷身体很好的？爷爷没了我怎么办呢?他们都哭什么？她第一次经历最爱的人逝去，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去问爸爸妈妈，想去问奶奶，爷爷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现在她好像不能动了，什么都听不到了。为什么她觉得心都皱到一起了可是哭不出来呢？

大姑见到呆住的赵月，走上前就是一个耳光，“跪下，磕头，说爷爷一路走好”。

此时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看着她俩，赵月妈妈愤怒的走过来，但是按礼节赵月就是应该跪下磕头的，可是这个丫头怎么了，吓傻了么？比起愤怒，赵月妈妈更觉得赵月现在很奇怪，于是就跟大家说，这孩子是不是伤心迷了心窍了？大家才反应过来，奶奶颤巍巍的被人扶过来抱着赵月“孩子，哭出来，哭出来，奶在这，你看看奶，你可别吓我啊，奶奶可受不起了”奶奶抱着赵月嚎啕大哭。

赵月听到一声喊，眼前就看见了奶奶，

“奶，这里，好痛”她指着心脏的位置，一下子昏了过去。

大家忙七手八脚的走过来，赵家大姑奶奶掐着赵月的人中。

“这孩子是太伤心了，赶紧把她上炕去躺着。”

“爷！”赵月过了半天可算醒过来了，第一句话就是喊爷爷。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生离死别。她望着哭的已经快晕过去的奶奶。

“奶，爷爷不要咱两了，没人给我扇子了，奶。。。。。。？”她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姑奶奶就说，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赵月妈领着赵菲满脸担心的看着赵月。赵月就感觉浑身没有力气，眼泪止不住流成了河。

“你看你这孙女多孝顺，你别看以前，看以后吧，儿女对你肯定差不了，让老赵安心走吧，你这样哭坏了自己，老赵不安心，这些孩子也不踏实，这孙女你还得看啊”，二奶奶、三奶奶和一群年岁大的妇女都在这劝着。

奶奶就摩挲着赵月的手，看着脸色苍白的孙女，鼓起勇气对大家说“放心吧，我没事，老赵的事儿还得靠大家，该发送发送，该摆宴席摆宴席，老二你去好好张罗吧，讷就不管了。他一辈子倔强，为人正直，这个时候大家就不要哭哭啼啼了，高高兴兴的送他上路。”奶奶的眼睛已经肿的快看不见东西了。于是整个燕子村以及周边村子跟老赵相熟的乡亲们，赵家的亲属及子女的亲戚朋友都来了，人流鼎沸，不知道详情的都觉得奇怪，感觉整个乡都形成了人流，大家都往赵家大院吊唁。慰问完吃了流水席说些客套话然后离去。本村的村民则三天不用生火，早中晚都在赵家大院解决，家里的妇女壮劳力都来帮忙。这是赵月见到的比过年的时候还要壮观的场面，院子中摆了十几张大桌子，每张能坐十几个人，前拨刚走后拨马上坐满。杯盘刚撤下，新的汤食马上又端上来，帮忙洗碗的妇女们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个大盆，流水线一样的不停洗碗刷碟，渐渐的前来吊唁的人们已经不再小声聊天了，不知从何时起竟都开心的推杯换盏，划拳聊天，妇女儿童争抢着刚上桌的吃食。赵月爸爸请来的大厨是远见闻名的专做满族纯传统的六碗汤大师傅。这也是赵月这一生中喝过的最正宗的六碗汤，从那以后再没有过。可是赵月还很伤心，她恨恨的看着那些已经忘了爷爷的人群突然想起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峣。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尤其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这句深深的烙印在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