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凉走出小酒馆时,星月稀疏,顺着街道一路北行,玉京城里的道路笔直宽广,纵横交织,又井然有序,处处彰显天家脚下的威严和气度。
街上的行人不多,路旁鲜有小商小贩,偶有世家大族的车队经过,也是行色匆匆。
裴凉突然眉头一皱,感应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紧随着自己。
跟踪之人无疑是个绝顶高手,关键这道目光是人家故意让自己察觉到的,这就有意思了。
裴凉装作不知,开始漫无目的乱转,最终来到一处寺院,纵身翻入竹林之中。
见四周僻静无人,裴凉率先停下脚步,静待跟踪之人现身。
那人似乎涵养功夫极好,等了一柱香的时间,也没现出身形。
换做一般人,可能就当自己判断失误了,可裴凉恰恰不是一般人,耐心也是极好的,认准的事情从不会自我怀疑。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随着一声哈哈大笑,一位灰衣老者从林中走出,当他出现的刹那,裴凉浑身肌肉都瞬间紧绷起来。
又是一位金身境高手!
“少年人,定力不错,警惕性也够高。”
“阁下是?”
裴凉语气随意,眼睛直勾勾盯着来人。
老者容貌陌生,气度深沉,并不答话,抬手便是一掌。
裴凉眼中精光一闪,身形瞬至,指尖直点对方眉心。
二人之间如同掀起一股洪涛巨浪,突刺的剑气均被灰衣老者身前的海量真气阻挡在外。
一招碰面,俩人旗鼓相当。
只见老者翻转左掌,裴凉欲要抽身,可指尖却似陷入了吸力巨大的泥沼之中,根本动弹不得,不禁心中一沉。
“剑气不弱!”老者呵呵一笑,双掌一推一送,裴凉身形暴退三丈,可下一秒,又被瞬间吸扯过来,如此修为,当真恐怖。
眼看就要受创在双掌之下,裴凉眉头一皱,左指再捏剑诀,一挥手,便是万千虚影皆含无匹剑气,自四面八方袭来。
此招一出,老者眼底露出一丝惊骇,大袖轮转间,接连后退数步,周围的茂林修竹受到剑气波及,齐刷刷拦腰折断。
待老者步履站定,袖口衣衫早已千疮百孔。
裴凉掠开,双手抱拳:“前辈修为高深,实非晚辈所及!”
老者见他主动停手,有些无奈地摇头笑道:“你小子倒隐藏得深,这古家剑法你练到第几层了?”
“什么古家剑法?”裴凉好奇地眨眨眼睛。
“别想糊弄老夫,你最后那一手明明是幻蝶剑招,改成了以指御气,可万变不离其宗。”
老者一副胸有成竹。
“前辈认识古家的人?”
“你不用套我话,古家剑法四大境界,空花,幻蝶,梦神,灵虚,老夫岂能不识!”
裴凉心中叹了口气,这老头不知何方神圣,竟知此等秘辛,相比之下,自己表现还是太稚嫩了。
灰衣老者似乎看出了裴凉的心思,摆了摆手。
“不用紧张,老夫此行也不是为了打探你底细的。”
说完伸手往脸上一抹,就换了一张面皮,赫然正是吕卿燕口中的方伯。
“我是吕府的大管家吕方,奉老爷之命前来见你。”
方伯和颜悦色地说道。
裴凉闻言并没有放松警惕,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何以证明?”
方伯深邃的目光中闪现出一抹赞赏之色。
“昨日你闯入老爷书房没多久,我便已暗中赶到,如果当时你有半点异动,咱俩已经交上手了,岂会让你全身而退。”
见裴凉还不肯轻易相信,方伯只得说道:“你我若真为敌,你身边那位女人早被拿来要挟了,还会与你说这些。”
裴凉点点头,此言不虚,看来他和夭娘的居住地已经暴露了。
“敢问前辈夜晚现身,有何贵干?”
“我就问你三个问题,问完便走!”
方伯回答倒也干脆。
“前辈请讲。”
“第一个问题,你喜欢吕卿燕吗?”方伯直接开门见山。
“吕姑娘对我有恩,我对她只有敬重,没有喜欢!”
裴凉略一沉吟,回答得很直接。
“第二个问题,一旦吕家有难,你愿意豁出性命带吕卿燕脱离险地吗?”
方伯在问到第二个问题时,神情无比严肃。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裴凉想都没想。
“好,最后一个问题,即使你对她没有爱意,能不能做到一辈子照顾她,呵护她,对她不离不弃!”
方伯最后一个问题,裴凉竟罕见的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方伯也没有面露任何催促不悦之色,眼神温和且平静。
大丈夫一诺千金,裴凉的表现恰恰说明他是个信守承诺的谨慎之人。
“你是怕你家里的那位不同意?”方伯面带笑意。
裴凉闻言只是摇头:“我只是在担心吕姑娘。”
“此话何意?”
“裴凉志不在儿女私情,我早晚要前往古峪关,沿途吉凶难测,恐怕要吃很多苦头。”
“这点你不用担心,万一吕家倒了,我们家小燕子能承受多大的富贵,就能吃多少的苦,你只要做到竭尽全力保护她,照顾她,对她不离不弃,别的都不用管,你能做到吗?”
裴凉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了吕卿燕温柔得宛如江南朦胧烟雨的目光,心头莫名一痛,点了点头。
“我想让你亲口说出来!”方伯沉声说道。
“只要吕姑娘愿意,晚辈活在这世间一日,便照顾她一天!”
“好,大丈夫一言九鼎,不可反悔,作为交换条件,从此之后,你将获得吕家全力支持!”
“吕姑娘对我有恩,并非跟吕家在做交易。”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咱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方伯仰天大笑数声,甚为畅快,消失而去。
———
吕府后院
丫鬟小挽推门而入,吕卿燕慌忙用身体挡住案上铺开的纸。
“写什么呢,还怕我撞见。”
看到小挽好奇地凑了过来,吕卿燕佯装怒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小心我让我爹责罚你。”
“哎呀,老爷怎么来了!”
小挽一脸惊慌地指着窗外,趁着小姐转身走神的功夫,一把就将案上的纸张夺了过来。
吕卿燕反应过来,正要去抢,小挽却已绕屏跑开。
等她快速打开画卷,一幅栩栩如生的江上行舟图跃然纸上,右上角题有几行镌秀小字。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
很显然最后三字还没来得及写出来,小挽大声读完,笑得是前仰后舍,全然不顾吕卿燕脸色:
“要不要我替你加上,吹梦到裴凉家,哈哈”
吕卿燕索性也不追了,只是站在那里,笑容玩味。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传出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哎呀,好姐姐,我知道错了!”小挽连忙走来撒娇。
“拿来!”吕卿燕轻轻勾勾手指。
小挽把画卷乖乖地交到她手里。
“我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吕卿燕小心翼翼地把画卷收好。
“船只下午已经出发,详细的位置图都交给杨庆了,可保万无一失!”
小挽拍了拍胸脯。
吕卿燕嗯了一声,打捞袁大哥的尸首可是大事,府里侍卫杨庆为人精明能干,是个合适人选。
“方伯回来了吗?”吕卿燕接着又问。
小挽表示不知,正要出去打探,就听敲门声响,方伯的问候传了进来。
小挽吐了吐舌头,开门之后给方伯施个万福,马上识趣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