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学友脸红了一下,但还是劝道:“小表妹,以你的本事早知道是什么事了,更不必我细说难处,我那小县城可没什么钱粮。这几年燕军侵扰不断,我管辖的几个村子十室九空,米粮和赋税都收不上来,如果不是你和姑父关照,我这小县城也要穷得揭不开锅了。”
“老实说,如果不是这个县太穷了没有一点儿油水,实在没什么人愿来当这个县令,以表哥我的性子早就被赶下台了。你即已知道我是为何而来,想必也知道了难民的情况,表妹你难道就不能可怜可怜他们,接济一下他们。”
温婉儿也是叹了一口气,示意宁学友坐下后才接着说道:“宁大人你让我可怜他们,可谁来可怜我呢,我有什么,就这两个庄子,要养着一群老弱妇孺,还要时不时接济一下军中。实不相瞒,我昨日才刚送了不少东西给我爹,如今剩下的也只够庄子的人过这个冬天了。”
宁学友也皱起了眉头道:“唉,我知道小表妹也不易,但凡我有一点儿办法,我也不会来求你一个十岁的孩子。可这些难民不能不管啊,那些州府官员都是指望不上的,我也做不出把他们往边关无人之地驱赶、让他们自生自灭的事。”
想了一下,宁学友小心翼翼地问:“小表妹,你这里至少还有些吃食,能否先拿出一些来,让难民至少有口吃的,不至于饿死,其它的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温婉儿冷笑:“慢慢想办法?那可是一千多口人,你觉得我这个庄子能养他们几天。如果想不出办法怎么办,让庄子里的老弱妇孺一起挨饿吗?”
宁学友喏喏道:“如果我们实在想不出办法,不是还有你师父三缄先生吗?”
温婉儿怒得拍桌子:“遇到事情你自己不想办法解决,就知道推给别人吗?再说,我已经讲过很多次了,我师父是大先生,不是什么三缄先生,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宁学友吓得一缩脖子,涨红着脸不敢再说话了。
永德帝听得好奇,大先生这个人他听说过,是表弟温亦辉身边的谋士,也教温婉儿姐弟读书,所以这姐弟俩叫他老师,可听这宁县令之意,这大先生竟是当世三大奇人之一的三缄先生吗?这可能吗?
三缄先生本名花大维,据说有经天纬地之才,天文地理,兵法医术,星相占卜等无所不精;可也是个超凡脱俗之人,以三缄为号,意不言国事,不言妄语,不言事非。先帝和他都曾派人请这人入朝为官,只是这三缄先生连面都不肯露一下。他名字中间刚好有一个大字,怕还真是这个人,否则以这小悍女的本事性情也不可能轻易认一个普通人为师。
正堂上的两人一时无话,空气似是凝固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宁学友长叹一声放弃挣扎道:“小表妹应是已有应对之策了吧,刚刚你要说的条件是什么,不如与表哥说上一说。”
表妹在他进来之时就表明不做亏本的买卖,可如要安置这些难民怎么也得两三万两银子,他那个清水衙门能值这个价钱的也只能是表妹前些时日提到的那片地了,他当时好不容易拒绝,唉,这次怕是逃不过去了。
温婉儿气道:“县太老爷,你可要搞清楚是你在求我,不是我在求你,你大可不必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不想谈没关系,直走出门右转,您走好,不送。”
宁学友苦笑,又行了一礼才道:“昨日我也想过,那几个荒掉的庄子可以让难民居住,但是他们缺衣少食,依旧过不了过个寒冬。可若是把地卖给表妹,再换取粮食衣物用以安置难民,这法子似是可行,只是这…这怕于姑父的声誉有碍,对上面我也不好交待。”
宁学友早就不只一次权衡利弊,一旦传出西南大将军在边关买了大片土地的事,必然有人会问哪里来的钱,是不是克扣了军饷?世人少不了会有这些猜忌,确实于温亦辉名声不好,而他虽然有处置荒地之权,但这买家是他的亲戚,还是原本的三个村子合在一起的一大片土地,他的上司武安郡胡太守纵然看在西南大将军面上不说什么,但于他而言却是把一条小辫子放在了人家手中,以后仕途怕就要十分艰难了。
温婉儿脸色稍缓,“我爹爹那里不用担心,他让我不论做什么都只管放手去做,只要他不弄得边关失守,以皇上与他的情谊,怎样都会放他一马的。至于你要如何决定,不如回去再好好想想。天上不会掉馅饼,地上却会有很多陷阱,要做成什么事都是要冒风险,要付出代价的。”
宁学友呆呆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说是明天再来给答复。
永德帝两人走了出来,温婉儿请两人坐下,也是满腹疑虑道:“顾伯伯,你看我这样做是否妥当?我知道这样做于爹爹不利,但昨日想了一晚却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这些难民我想救但也实在是无力去救。”
“不瞒您说,我在年初曾找表哥要过这片田地,当时是想着这地荒着可惜,军中一直缺少药材,如果我们自己能种上一些,那说不定可以救下军中不少将士的性命。”
“只可惜表哥没答应,这是会让他毁掉仕途的事,他十年苦读,一心想着光耀门楣,有一天能让家族看重他们母子,自是不愿冒险的。如今我拿难民逼他,心中也是有愧。”
永德帝想了一下道:“如果以你的名义去买这块地,那可说是后患无穷,你的父亲和表哥都会受你所累。”
望向温婉儿疑惑的双眼,永德帝解释道:“你父亲让你放手去做是对你的爱护,皇上固然会念及情份关照你父亲一二,但也不能太过,至少不能越过国政法理。此事关键在于你是帮朝廷出面安置难民,本是天大的功劳,何必让你父平白担上骂名。”
温婉儿点头道:“我也曾这样想过,更怕父亲受到我的连累。不过我可不是帮朝廷,更不想要什么功劳,我只是觉得生活在这个世上的百姓太苦了,想帮帮那些落难的百姓罢了。”
永德帝看着温婉儿的目光中带着慈爱,这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不凶的时候其实也满可爱的。这事儿他遇到自然不能不管,且务必不能使之累表弟才是。
东方青云问道:“那可有什么办法,既能安置好难民,又能不连累大将军和宁县令的?”
永德帝笑问温婉儿道:“婉儿可否信得过顾伯伯?”
温婉儿点头:“自是信得过的。”
永德帝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交给东方青云道:“明天等宁县令过来,看看他怎样决定,然后你拿这个给他看,就说这块地这个玉佩的主人买下了,挂在你的名下,交由温大将军的女儿打理。”
温婉儿看着玉佩,玉质温润,雕工精细,是块上等好玉,却看不出有何名堂。
东方青云接过去笑道:“有您出手,那自是好办多了。”
永德帝对温婉儿笑道:“世家大族自有其生存之法,这个暂时不告诉你。只是这庄子不记在你的名下,你未免有些吃亏,这样吧,回头我让人送来三万两银票给你。”
温婉儿脑子转得快,地不是她的,安置难民的粮食要她出,然后给她三万两银子让她打理庄子,这是拿钱雇她干活吗,她可不答应。
温婉儿想了一下道:“我怎能白拿顾伯伯的银子,不如我们签个书契,私下里再做个约定,这片土地三七分成,我占七成,敬之哥哥占三成,当然,日后建了庄子有了产出,敬之哥哥也拿三成。”
永德帝想了一下明白过来,他堂堂帝王自是不会与个小女子争个庄子,这庄子落在东方青云名下是摆脱了与她们父女的联系,而让她管理实际与送她无异,但他却忘了这个小丫头的精明与小气了。
永德帝点头,笑问:“那我刚刚说的三万两银子还要不要呢?”
温婉儿笑眼弯弯:“瞧顾伯伯说的,有道是长者赐,不敢辞尔。”
几人大笑,温婉儿叫人送来了纸笔,与永德帝和东方青云先是签下了契书,然后就地商讨起庄子如何布局,如何尽快让难民安顿下来等事情。
面对永德帝,温婉儿如今的“顾伯伯”三字却叫得更为亲切了,原本心有疑虑而不想多说的话也都讲了出来,结合在现代社会学到的知识,温婉儿把庄子规划得使用率更高,布局也更为合理。
永德帝对建庄子之事很有兴趣,细节之处都要问得明明白白,想得也十分周到,两人谈得很是畅快,温婉儿思路缜密,想法大胆,对事情多有独道见解,比起他与那些大臣讨论国事更让人兴奋,东方青云本不懂这些,但听得十分认真,也颇有收获,三人不知不觉就谈到了中午。
刘婶儿走进来,不过却不是来送午饭的,而是禀报镇北侯府二少爷郭战和唐家堡大少爷唐云天到了。
温婉儿这次却没有叫二人回避,永德帝和东方青云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善意获得了她的信任,有些事也不打算避开他们了,于是让人在正堂左右两边安排了桌椅,并派人请客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