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时光匆匆而逝,大周与燕国之间近十年的战争以西南军大胜而告终。闻人天宇递上降书顺表之时曾言,燕国之败乃非战之过。确实,西南军之所以能胜除了将士们作战骁勇之外,更重要的是充足的军需。
永德帝回京之后,对边关军队的粮饷十分重视,还曾亲自去库房里查看过送往边关的兵器及军衣,在他看到军衣中那薄薄一层的棉花时,气得下令把制衣坊从上到下的所有人全丢到冰窖中冻了一天,然后边关将士们的粮饷军备就十分充足且及时了。
原本户部是一直在叫穷的,连年干旱致大周缺粮,永德帝减免了赋税已经使得国库税收减少,还要抽银两去赈灾,还有边关连年的战乱,国库怎么会有银子。永德帝问计于百官,却无人有良方。
然后,那个总是跟在永德帝身边,不声不响似个透明人一样的半大孩子,瑞靖王东方青云做出了惊人之举,他居然上朝献上了海水制盐之法,并在当场把普通百姓才吃的次等盐炼制成了一等盐,永德帝大喜,立即封了东方青云为市盐司司正,主管全国盐务。
东方青云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制出千石海盐,解了大周百姓缺盐之苦,也为朝廷增加了一大笔盐税,于是当他再次献上水车图样等利于农耕之法时,永德帝直接封了他工部右侍郎之职。
第二年,东方青云自请挖掘中洲渠以解中洲地区常年干旱之苦,于是一年之后中洲渠开通,中洲郡当年粮食大丰收,大周粮价都降了一成,让经常哭穷的户部尚书李君义闭上了嘴。
自此之后,东方青云献上各种良策兴修水利,促进农耕,使得大周百姓的生活大为改善, 也使得国库日益丰盈,而这也让大周军备更为充足。
燕国则不然,突然而至的洪水使燕国大部分地区招了灾,粮饷供应更是捉襟见肘,而大周却一日好过一日,一年胜过一年,战场上的消耗并没有拖垮大周,燕国却是被耗得民生疲惫,库无存粮,军中士气更是一落千丈。
最终在一次燕军大败之后,燕国皇帝做出了停战认输的决定,闻人天宇不答应,只是面对满朝文武的极力反对,面对空空如也的国库也不得不低下了头。
他的不甘心对西南军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周胜了,终于可以不用打仗了,终于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了。
所以,如今的温婉儿就带着自己十一岁,长得瓷娃娃似的弟弟温子昂坐在回京的马车里,在自家爹爹的带领下,和得胜归朝的西南大军一起,浩浩荡荡地奔向她并不想回去的那个京城的家。
望向车窗外水田里竖起的水车,还有不远处河上架着的石桥,温婉儿不禁失笑。
为了弄这些东西,东方青云没少讨好她,不仅两次偷着到边关找她,还每年都送她不少稀奇的吃食,小到山中摘的栗子,大到边远小国的运来的奶牛,可说是花样尽出。
至今回想起见到奶牛时的情景,她还是会嘴角上扬,那个笨蛋竟然说“黄牛要耕地吃不得,那婉儿妹妹就吃这种牛吧,这牛一看就肉多”,弄得她看着那不远万里被运来,已经瘦得皮包着骨头的奶牛不知该如何下口,当然,这么珍贵的东西她可舍不得吃,费了好大劲终于养得肥肥壮壮,又可以产奶了。
温子昂拉着姐姐的衣袖道:“姐,你说京城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老师为什么不肯和我们一起来京城啊?”
温婉儿道:“刚回来事情肯定少不了,我们的家事老师他不想参和,且他离家日久,让他先回家看看吧,过一段时间还是要过来的,他还要教你读书呢。”
远方被姐弟俩念叨的大先生一阵恶寒,他本以为在燕军战败后自己终于获得了久违的自由,谁知他想得太美好了,衣袖被笑眯眯的女弟子拉着,腿被小徒弟抱着,前方站着横刀怒目的大将军知己,他的脚是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大将军府的门槛,于是在凶悍的父子三人的努力下,大先生只得了三个月回家省亲的假,然后还是要进京去为这一家人卖命的。
温婉儿看着远方隐约可见的京城城墙,心跳也没来由地加快了几分,未来如何她不知道,但该来的迟早还是要来,温家,这个生养了父亲的地方,这个复杂冷血的世家,这个危机重重的地方,将是她的另一片战场,握紧了弟弟的小手,她会守护好她的爹爹和弟弟,让他们不被伤害,让他们一家人快乐幸福的。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前面传来了消息,说是皇上亲自带着文武百官迎出了城来。温婉儿心中又是一紧,这个皇帝有些让她看不明白了。
原本永德帝给到她的印象还是可以的,只是这几年,武安郡的胡太守经常找茬参上温大将军一本,然后永德帝就会下一封斥责的折子来骂上温大将军几句。
边关的事永德帝都知道了不少,但是除了粮饷供应及时了,军衣也不用她们再去返工缝制了,其它的并未改变什么,王监军还是在军中耀武扬威,胡太守也还在花天酒地,表扬的赏赐没收到,斥责却一点也没少,还有欠她的三万两银子至今不还,再加上私自扣下了阿大不还她(这是温大将军说的),让温婉儿对永德帝十分不满。
今日他能带着文武百官迎出京城,看上去是对爹爹恩赏有加,很给爹爹长脸面,但却总让人总得有些刻意了,正常迎出宫门都已足够了。
温亦辉见到永德帝却是高兴万分,下了马上前两步拜倒:“臣西南大将军温亦辉率西南军将士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西南军将士齐齐跪倒,叩拜声音喊得震天响,高兴得永德帝哈哈大笑,忙上前扶起温亦辉道:“好,好,你们打了胜仗,回来了就好。”
复又对众将士道:“众将士平身,尔得奋勇杀敌,保我大周太平,今日得胜归来,朕重重有赏。”
看着永德帝高兴的样子和对西南军的极力夸奖,官员群中有几人皱了下眉头。
拉着温亦辉的手,永德帝一直把人带回了金銮殿内。
群臣再次归位后,温亦辉呈上了燕国的降书顺表,并告知三个月后,燕国会派使臣送来年供。
永德帝连连叫好,高兴得把温亦辉又夸了一遍,说到当年温亦辉独掌西南军时也不过二十出头,边关领兵打仗十几载着实不易,实乃大周柱石,功不可没,定要加官进爵,还要重重赏赐。
永德帝的话众臣已是听出了其中之意,温大将军本就已是一品,再加官位可能性不大,但要封爵却是可以,看皇上的高兴劲,至少要是个侯爵之位了。
这时却见顾长升突然出列跪倒,启奏道:“皇上,温大将军打败燕军固有大功,但他却也犯下了大错,臣这里有一封武安郡胡太守的奏折,是奏报温大将军勾结其妻宁氏侄儿,即丰兆县县令宁学友,在边关胡作非为,竟敢圈了几个村子建庄园给其女儿赏玩,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不少人冻饿而死,现庄民写下了血书状告温大将军,宁学友已被关押不日即送进京城。这是相关佐证,请皇上明查。”
殿内的气氛立即冷了下来,永德帝心中暗道,来了,该来的一切又要重演了吗?
不满地看了顾长升一眼,永德帝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轻咳了一声问道:“温大将军,这事是否属实,你可有话要说?”
温亦辉答道:“回皇上,臣小女是有几个庄子,但都是买的无人耕种已经荒芜的土地,并没有占百姓的耕田。”
顾长升道:“温大将军,你这康乐庄可是原本三个村子的用地,你是说三个庄子都荒芜了吗?”
温亦辉答道:“是啊,这三个村子离边境太近,被燕军偷袭抢掠,杀光一个,烧了两个,剩下的村民也都搬到了其它地方,小女买下这三个庄子之时确实是没有人居住的。”
顾长升拿出一个账本冷笑道:“这是丰兆县的账本,可并没有你说的买庄子的银两入账。”
温大将军想了一下道:“没有这笔银两入账也是正常,小女与宁县令不是用银两交易,而是用粮食换取的,当时中洲难民近千人来到丰兆县外,宁县令无法安置,于是用田地和小女交换了粮食,而小女儿建康乐庄也是为了安置难民。”
听了温大将军的辩解,满堂官员皆失笑,礼部尚书刘传文笑道:“六年前的中洲旱灾皇上早早派户部送去了粮食,灾情立刻就得到了缓解,哪里来的中洲近千难民,温大将军找的这个借口未免太过草率了。”
顾长升再次跪下道:“皇上,温大将军打退燕军固有大功,但强占良田亦有大过,实不配封赏侯爵之位,且此事如查证属实,更应从重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