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衿眼前一亮，见他又故意卖关子只说一半，顿时急了：“是谁？”“哈哈，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叫当铺的人去查的！”桑峰一脸得意，显然对自己的洞察力充满信心，“你是什么时候去问的？不然对方怎么会来找我？”桑衿点头，问：“那个镯子确实是龙州那边的人卖出的？买家是谁？”桑峰往节度府的周围院落看了看，免得有熟人看见，一边拉着她进了房间，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你肯定想不到！当时买下这个镯子的人，并不是阮离苑的情郎温阳，而是――西川节度府！”桑衿愕然，脑中无数纷繁的线索与念头顿时全都涌了上来，一切似乎都因此而有迹可循，但一切都似乎因此而更加杂沓混乱。“据说，当时刚好年节，当铺的老掌柜依例精心准备了一批好东西，请了各府的管事过来。自然节度府排在第一个，先挑选一下有什么是节度府看得上的。供他们挑选的那一批东西中，就有这个玉镯子。当时是龙州送东西来的人在管着，节度府有人便问，这个镯子玉质一般，造型倒是挺有趣，不如给了我们作添头？当铺自然乐得做这个人情，于是就没有登记在册，直接就送给他们了。”桑衿慢慢问：“当时节度府过去的，是谁？”“那人是龙州临时来帮忙的，自然不知道。因为没有入册，所以如今要追查也难。不过，这边当铺的人回忆，有齐腾在内。”这么说，这个镯子是落到了齐腾的手中。齐腾与温阳的关系究竟如何？他与晋泽的关系又到底怎么样？阮离苑与温阳之间的交往又究竟如何？齐腾买下的手镯如何到了阮离苑的手中？仆妇汤珠娘的死，又究竟是意外还是谋杀？如果是谋杀，那么原因是什么？齐腾的死，究竟是与谁有关？是桑紫燕不肯嫁与他，所以用她还没有察觉的手法、或者授意他人杀害吗？还是他素日交往的人......晋泽？温阳？或者，范将军？而在晋泽的身上，又究竟发生过什么？是他的记忆出错，所以导致混乱之中出现了关于她杀害父母的场景，还是有人在他的面前陷害自己，设置了场景让他误会自己？事到如今，她父母的案情，唯一已经查明的，只有鸩毒一事。在当时能有机会下手又能拿到鸩毒的人，究竟是谁？死在鸩毒下的阮离苑，和自己的亲人又有什么关系？究竟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下的手？她父亲是边疆太守，阮离苑是一个乐伎，这之间的关联，又会是什么？桑衿迅速地将这一切的头绪都清理出来，揪出了最重要的一个点――他们同在的那一个诗社。今日时间凑巧，晴园诗社正好在清溪边聚会，社中所有人都接了帖子。“走吧，刚好人到齐了，我们不如去会一会那群人。”桑峰带着桑衿纵马出城，说道，“清溪的风景很好的，我顺便带你去欣赏一下。”清溪在城郊，出了成都府，就在前往汉州、龙州的路上。桑峰和桑衿一人一骑，出了城门，过城郊十余里，便是山行道路。上山道旁设有来往关卡，前阵子搜寻王爷已经完毕，如今也没接到什么重要的影图文书，几个西川军士卒无所事事地坐在那里，随意地打量着行人。桑峰交游最为广阔，经过关卡时，还从马背上卸下一笼刚买的果子，递给那几个兵卒说：“上次刘大哥说在这边把守，口渴乏累，我寻思着送酒水啥的怕影响公务，给你们带点这个。”几个人见他这么热心，顿时将军长，将军短的，一定要留他歇一歇，还给倒了两杯凉茶喝着。桑衿看着零星来往的行人车马，随意问：“这几日应该人多吧？几位可辛苦了。”有个年轻的点头道：“可不是，前些天封山，好多人都憋着呢，这几天可算王爷安然无恙，放开了之后，人着实多。” “当时搜寻王爷时，听说除了西川军之外，马匹一律不许进出？”桑衿又问。那几个守卫啃着果子笑道：“可不是，王爷要是出了事，别说我们，整个西川军、边疆都担不起啊！哪敢让人进出。”“那几天三班轮流嘛，一个非西川军的也没进去过。”“辛苦辛苦......”桑衿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对了，齐判官是文职，他当时进山是为什么？”桑峰顿时震惊了，愕然看着她，不明白怎么忽然提起齐腾，又忽然讲到他进山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她是怎么知道齐腾当时进山的。“哦，是啊，说起来倒是奇怪，我们也觉得齐判官不该进山的，但那天他就是骑着马溜溜达达过来了，还说不放心，得亲自巡逻一遍。”“对啊，我当时赶紧套了马准备跟着，他却说自己随便进去看看，即刻就回。我才上马，他就已经驰出去了，那我也没辙，只好又下来了......”“是啊，结果这马屁也没拍成，人家压根儿不理你，哈哈哈......”旁边一群人奚落嘲笑他。又有人想起什么，赶紧问桑峰：“哎哎，将军，齐判官是不是死了？”桑峰点头：“对啊，死得还挺蹊跷的，我和桑衿查了这几天了，没啥头绪。”“是吗？连将军这么英明神武都查不出来，那可真是悬了。” “齐判官平时人挺好的，对我们这些污烂兵都笑眯眯的，真没想到会被人杀死啊。”众人纷纷议论着齐腾的死，当中有个比较年轻的守卫一直不说话，只若有所思地捏着手中的果子，迟疑半响。桑衿便问：“这位大哥，你与齐判官是否有什么交往？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吗？”“没有没有......”他赶紧一口咬掉半拉果子，却没有咀嚼，只含含糊糊地说，“我在想，齐判官那个娘子......可不知道怎么办。”娘子。桑衿迅速抓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词，对桑峰使了个眼色，桑峰心领神会，右手一伸，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人有三急，你们这边有茅房吗？你赶紧领我去一下。”过不多久，桑峰回来，笑嘻嘻地和众人告辞。两人上马同向清溪而行。等一拐过山道，桑峰见前后无人，立即神秘兮兮地把马拉近她的身边，挤眉弄眼：“桑衿！大发现啊！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桑衿忙问：“怎么说？” “那哥们在数日前当值时，曾见过齐腾去明月山！”桑衿心知他不靠谱，但应该也不会不靠谱到这种地步，只能按捺住性子，静静等他说下文。见桑衿没有接话茬也没有求他赶紧说下文，桑峰真是空虚寂寞，只好一脸不甘愿地说：“他当时不是一个人出行的。和他一起过去的女人戴着帷帽，帽檐垂下的白纱遮得严严实实，不过隐约可以看出，那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桑衿若有所思地点头，而桑峰则郁闷至极：“齐腾这个混蛋，还是死了好！三十多岁了还这么风流，他之前的妻子说不定就是被他气死的！”桑衿知道他是替妹妹捏了一把汗，不由得笑了笑。果然，桑峰又说：“幸好紫燕没有嫁给他！不然以紫燕的性格，婚后摊上这样的男人，还不一刀捅了他？”桑衿挑挑眉，没说话。桑峰话说出口才愣了愣，然后赶紧说：“没有没有！不会不会！我的意思不是说我妹妹会杀人！就算......就算我妹妹不愿嫁给齐腾，她也肯定是跟我们哭闹，不可能一声不吭去杀人的！”“我知道。”桑衿说着，转而又问，“那个和齐腾一起踏青的女子，有没有什么线索？可能和本案有关吗？”桑峰一拍脑袋说：“差点把这茬忘了！他们当时前往的是明月山，两人骑马出关卡时，阿卢发现那女子马鞍上的一个红缨掉了，便赶紧捡拾起来，递给她。因是马下，他仰头一看，刚好从帷帽的缝隙间看见了那张脸。这一眼真是乖乖不得了，那女子一张面容在白纱之内天仙一样，他当时就看呆了，直到他们走了，他还回不过神来呢！”桑衿勒住马，思索片刻，才问：“有没有记住什么特征？”“面容上是没有，而且他当时看呆了，现在想想唯有一个惊艳的感觉，哪能记住那些细节？而那小子见到了她的模样之后，真是辗转难忘，后来又打听到齐判官即将娶妻，所以他就想，或许是他未过门的娘子，我的妹妹......这回见我，居然旁敲侧击问我家妹子的事情，也不想想一个大头兵，我爹会同意么。”桑峰说着，又稍微有点心虚，“不过反正也一样，他看上的也不是我妹子。不说紫燕不太可能跟人外出，也没那个倾国倾城的貌啊。而且就她那性格脾气，如今婚事又平生两次波折，要嫁个好人家可难了。”桑衿默不作声，仰头看着头顶被高大树枝深蔽的天空，那重重枝叶之后，终究还是露出了明亮的湛蓝。她深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原来如此......”桑峰赶紧从马上凑过身去，追问她：“什么什么？什么原来如此？”桑衿转头朝他说道：“李代桃僵，也可以叫做金蝉脱壳。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去清溪，证实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