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叶霭无挣开链子，原本透明的身影瞬间复原，她跳起挥手，顷刻间，俞延的背后浮出巨大的符文屏障，黑金铁杖打在上面，轰地一声震响，屏障四分五裂。

“艾艾！”云升大喊，没等女人进行第二轮攻击，就冲上前拦在少女面前。“回禄……”

不需他再叫，伴随着燎人的火焰，回禄魁梧的身型骤然显现，他早就等不及了，没让云升把话说完，一把巨剑当空斩下，狠狠地对女人的进攻做出了截杀。

黑金铁杖猛地触及剑阙就被迅速弹开，女人几个空翻后落地，不忘连续挥舞长柄法器进行卸力。如果任由力道在武器里传递，以她人类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她将法器倒持，背在身后，空出的左手微微摊开向前，稍有过习武经验的人知道她是在比架势，她长吐出一口浊气，左手手链上锁型的坠子微微作响。

“主公！我也过去！”见回禄不再掩饰身型，八仪也瞬间显身，长戈随之幻化在手中，急不可耐朝前冲去。

俞延本在观察女人的动作，谁知身后的八仪突然冲向敌人，他忙伸出手抓她。“等等！先别过去！”

可惜少女速度太快，他才堪堪摸到一片衣角，红色的身影就从手边划走了。

对面守门人即使秘术修为高超，但绝对不可能是使徒的对手，回禄这种分量的使徒站在那儿足以扭转局势，八仪过去，实属没必要。

何况，俞延还在乎一点，那就是为什么叶千重在留下前反复提醒他们，非必要不使用使徒参战。

没等他细想，女人舞动铁杖，再度发起攻势，她身姿挺拔，但站在回禄面前完全微不足道，俯身疾走的姿态几乎透着蚍蜉撼大树的可笑之感。

即使如此，俞延的直觉仍在告诉他，这不对。

他张了张口，还没出声，有人从后面赶来，微微拉开了他的胳膊。

“交给我就行了。”

孙抚说完，已经冲了上去，女人距离回禄不过几米，而回禄仍旧站在原地，单手拄剑，居高临下地俯视女人的动作。

他的肩上，有红衣少女翻身翩然落下，手中长戈维持着下落攻击的姿态，直刺向女人头颅。

女人毫不畏惧地迎上尖利的长戈，挥舞法器的手却突然一转，转而伸出带着锁坠的左手，即将握上长戈的柄部。

意料之外，孙抚的身影突然闯进两人的攻击范围，因为他的到来，无论是守门人还是八仪，为了不伤害他都微微后撤了力道。就是这短暂的后撤，他横腿一扫，八仪的武器瞬间撇向他的方向，在红衣少女愣神时，他握住了长戈中端。

“你和回禄别过去，武器借我用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基于队友的信任，八仪还是松开了手。瞬间长戈落入孙抚手中，他冲向女人，以刺枪和劈砍的动作连消带打，长戈在他的使用下竟使得十分得心应手。

回禄似有所悟，示意八仪与他一起后退，将场地让给两人。

女人不甘示弱，在青年犀利的攻势下迎难而上，两把长柄武器在双方手中舞得密不透风，两人见招拆招，一时竟分不出什么高下。

孙抚深吸一口气，一个跳劈下落，长戈侧面的钩弋直划向女人的脖子。因为年龄优势，他的速度非常快，带上了十足十的力道，又借用假动作迷惑了对方的视野，按理说，应该一击必中。

谁知女人手滑向铁杖末端花纹处，她突然旋身将武器背向后面，本该极其沉重的长柄兵器在她手上灵巧如剑舞翩然，因为这个旋身，铁杖从脊背贴上她的脖颈和侧脸。

“砰”地一声，长戈的钩弋重重打在上面，没伤到她分毫。

“你还太嫩。”守门人直视青年惊愕的脸，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你以为借了异神的兵器，你以为你更年轻，更有力量，就与我有了一战之力，是么？”

她忽地收回手，拉开距离，铁杖在她手中舞得虎虎生风，几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旋身间，她一个回身，铁杖应手刺出。

“砰”地一声闷响，铁杖末端正中长戈柄部，孙抚虽然勉强格挡住这招，两条手臂仍被震得止不住发麻。

“果然‘拳怕少壮，棍怕老郎。’”他后退，看着女人手持铁杖的姿态忍不住感慨，“前辈的身法还是胜我太多，是晚辈技不如人了。”

“你有这个认识，很不错。”女人将黑金铁杖往地上用力一顿，“既然这么懂事，那就让开，别耽误我的正事。”

孙抚呼出一口气，闻言却笑了，“前辈，我虽然比不过你，可我还没放弃啊。”

他说着，正要进行第二次对决，谁知一阵罡风吹过，本在后面观战高大如铁塔般的男性使徒突然冲上前去，他掠过女人，直朝后面奔去。

回禄去那边做什么？

孙抚愣了愣，一张过分年轻的脸上还疑惑未解，谁知手心忽地一痛，有人已经从他手中夺过兵器，直冲向对面的女人。

少女红衣如流霞，挥舞长戈的姿态如神女降世，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压，朝下斩出一道白光。

孙抚脸色瞬间变了，毫无疑问，守门人不是八仪的对手。

可八仪不能过去。

“快！俞延！”他抓着俞延的肩膀，朝前面扔过去，“快！回收八仪！”

俞延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借用孙抚的助力，他伸手朝前奔跑，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少女急舞的发丝。

而那边，面对最强使徒泰山压顶般的攻势，女人面不改色，她仍如之前一样，在对方武器即将落下时，她将法器背过身去，伸出左手，手腕处坠着的锁叮咛作响。

千钧一发之际，炽烈的红光闪过，八仪的身型骤然消失，象征她的血红羽人纹短暂地出现在半空，最终消散。

俞延撑着膝盖，冷汗涔涔，他看了眼手腕，脉搏处的印纹正在发光。

应该是……赶上了吧？

没等他细想，云升已经跑了过来，“回禄呢？”他问，“我那么大一个回禄呢？”

孙抚不禁看向这个过于活泼的男孩，“不是你下令让他行动的吗？”

“哪有！”云升大惊，“回禄啥时候听过我的话？不都是他想做什么做什么吗？”

“啊？”孙抚脸上浮出惊讶的神色，“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当你的使徒这么自由的吗？”

云升正要接话，空气中忽然传来木材燃烧的气味，伴随着灼热的气息，正朝这边席卷来。他不禁朝气味的方向望去，顿时傻眼了。

不止是他，就连与他们对峙的守门人都转过身，一直波澜不惊的表情因为眼前的景象而有所震动。

火，大片的火，在树林间熊熊燃烧，火势迅猛至极，即将朝东殿的方向蔓延。

“那……那边。”俞延也震惊了，“我记得东殿里都是三家老祖宗们的排位吧？”

“卧槽！”云升也反应过来，忙按着脉搏处的印纹喊道，“回禄！你过来！”

因为主公的强制召唤，回禄不得不尽快赶回他身边，他俯视着自家主公，神情有明显的不耐烦。“怎么？”他问。

“你在烧人家祖坟啊……”云升本想说这未免太缺阴德，然而看见对方快拧成疙瘩的赤红眉毛后，他忍住了指指点点的手，转而拍向自己额头。“大哥你就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回禄不耐问。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

“先别管这个了。”孙抚已经赶到他们面前，“趁现在，快下山吧！”

“有道理！”云升恍然回神，差点忘了他们打这么一着的目的是跑路，“走为上计，先走再说！”

“等等！”俞延被拽住的身体一顿，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先走吧，”孙抚劝道，“祖庙有失火的危险，他们不可能不管，等下来的人更多，那就真的走不了了。”

俞延回望了一眼愈来愈猛烈的火势，只能暂时压下内心的不安，跟随他们跑下山去。

守门人仍站在原地，她回头看了眼跑下山去的一行人，犹豫了片刻，却没有去追赶的意思。

她俯下身，捡起掉落的锦绣长缎，将长柄法器严严实实包裹好。

在走回东殿的路上，她看了眼左手腕，链子上悬下的锁型吊坠正幽幽地闪着血红的光芒。

“算了，”她道，“有这一个，已经够了。”

————

“主公！主公！”

梦里是一片漆黑的混沌，有红衣少女悬浮于其中，飘飘摇摇，似要羽化登仙。

她呼唤着他，一声比一声激烈。

“主公！”

“八仪！”俞延蓦地睁大眼，不顾一切地向前伸出手。

少女鲜红的衣袂翻飞，仿佛伸手可摘，可无论俞延怎么向前跑，他就是碰不到八仪的任何一部分。

他忽然有种感觉，八仪是一只飞走的风筝，而牵住风筝的那根线，已经不在他手里了。

“主公！主公！”

“俞延！”少女叫出他的名字。

俞延狠狠跌倒在地，在他倒地的一瞬间，他看见八仪乌黑的眼珠变成了炽烈的金色，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腮边淌在，落在衣服上一点即燃，黄金的火焰在她身上熊熊燃烧，几乎将她的身体吞噬殆尽。

“不！”

俞延疯了一样，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前跑去，八仪鲜红的衣服已经化为灰烬，她的半边骨骼仿佛枯枝一样突兀地站立着，无数枝桠相互包裹缠绕，搭建出一个巢，巢的中央，是一颗血红的、正在起搏的、晶莹无暇的宝石。

他轻轻一碰，宝石碎裂，化为了晶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