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昭懿一身寝衣坐在桌前挑灯夜读，突闻一阵敲门声。她警惕地抬起头，不等开口，只听门外荣娘通报：“娘娘，徐昭媛前来有要事与您相商。”

徐昭媛，万昭懿眼中划过一丝犹豫，紧锁眉头间还是披上外衣允了。

“漏夜前来，还请昭仪莫怪。”徐昭媛摘掉兜帽，朝着万昭懿微微一笑，“昭仪莫怕，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句话无疑是给万昭懿吃了颗定心丸，她知道这是郑显恪的姨姐，郑显恪夫人徐氏见自己时候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再见徐家人，她怎能不怕？

“昭媛说笑了……”万昭懿交叠的手不自然地握紧，咧着嘴角，“坐……荣娘，上茶。”

荣娘抬眸深望了万昭懿一瞬，福礼退下。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徐昭媛看着拘谨的万昭懿，脸上温和的笑逐渐消失，她上下打量着万昭懿，最后定在了她的眼睛。

对视让万昭懿觉得很是不舒服，她别开眼，尽力保持着脸上神色无恙，但下拉的嘴角把她出卖了。

“万妹妹，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实力，能在宫中存活多久？一个月？”

徐昭媛的话令万昭懿诧异转过脸，她看着徐昭媛冷冽的双目，忍不住垂首：“您这话什么意思？我混迹沙场这么久，还不能在这小小后宫立足？”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宁云这么着急找我了。”徐昭媛收了神，“沙场跟后宫不一样，最起码军法在上，秩序森严。可是后宫，恩宠、位分、靠山、家境，都可以支持一个后妃弄死自己的死对头。你们兵法讲求知己知彼，那你可了解这宫里的妃子？”

“曹鹤蕴同我讲过，如今叫得上名号的无非就是你、我和淑妃蓝氏。”

“蓝玉的身份你知道吗？”

“她是成王的人。”

徐昭媛听着万昭懿这个惜字如金的答案不甚满意，却也知不能急于求成，长叹一声，沉闷地问她：“你入宫是为了什么？”

“我要查真相，肖家……陛下为什么一定要灭肖家满门，陛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记着你要干嘛，别被这后宫争斗迷了眼。蓝玉的身份，你最好仔细查查，我可以告诉你，无论是陛下还是我，都是防着她的，不仅仅因为她是成王的人。”

万昭懿蹙眉，望着徐昭媛的双目微眯，桌下的手也握得紧紧的。这个宫里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她不知道……从册封大典来看，这个蓝玉虽为淑妃却抢自己的风头，哗众取宠；还派个末等宫女给自己送东西，怕不是个傻子吧。

“蓝玉的表面做法，跟她这个人可不一样。你以为她是烈火烹油般的咋呼，实际上，她才是那个杀人不见血的。”徐昭媛眼里的担心已经盖不住，“你自己多个心，在这个宫里，你树的敌太多了。”

在徐昭媛看来，万昭懿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牢牢抱住皇帝这棵大树，虽说皇帝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实权，但是保全一个后妃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惜，万昭懿心里都明白，却不愿意依附骆萧惟，她曾经靠自己一刀一枪挣过军功，是开国以来唯一一位女将。孤傲的花怎愿做藤萝？她洞悉沙场上敌方的诡计，却不见得能猜透后宫女子的弯绕心思。

这等骄傲的人，只怕要吃亏的……

还没等荣娘把茶上来，徐昭媛就离开了。荣娘走进来时，见万昭懿木讷地坐着发呆，她忍不住蹙眉拍拍她的肩让她回神。

“明日……”万昭懿咬住下唇，眼底满是决绝，“早朝结束，咱们去见陛下，不去见淑妃。”

“啊？”

她怎么不明白徐昭媛来的意思，她只是还不愿意放下骄傲而已。奈何皇宫里她举目无亲，更没有显赫的娘家为自己支撑，她从前的军功在后宫里弱得不堪一击。徐昭媛是传达温宁云的意思——寻求皇帝庇护。

“娘娘您总算是想通了？”曹鹤蕴从外面进来，绷着的脸登时松懈了，曾经眼中的紧张也不见了。

“如今我不得不这么做。”万昭懿垂下眼帘，搭在桌上的手无力地垂着，“我在边境如果是一只猛虎，那么现在的我就是连蝼蚁都不如的东西。蓝玉的阴狠，赫连氏的压制……我身在宫规下，怎么可能反抗得了？常言道，人当识时务，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

她弯起一个比哭都难看的弧度，适才还立得直直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塌了下去。原来终到尽时，才知自己的无力，上次这么无助，还是在得知郑显恪失踪之时。

“娘娘，陛下不是豺狼虎豹，您只是不相信他会护您周全。可是他既然让您入宫，就绝不会让您自生自灭，请您……”曹鹤蕴跪地磕头，抬头看着万昭懿，眼中满是坚毅的光，这光也给了万昭懿一些力量，“务必相信陛下！”

暖玉宫，蓝玉穿着寝衣独自在殿内饮酒，她晃着手里晶莹剔透的酒杯，时不时有鲜红的酒液溅在白皙的手背上。

她克制着嘴角，压抑着心里那份激动，终于……终于离报仇更近一步了！

眼底的癫狂促使着她一杯一杯饮着，随着酒精的麻痹，她甩手将被推倒在桌上：“哈哈哈……呵呵呵……”

喉咙里低低的笑声转而狂妄可怖的疯笑，周遭的侍女见怪不怪地默默退了下去，独留蓝玉一人在房中。

她要万家也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要郑家好好遭受幼子丧命之痛，饶是这样，也只能弥补她家破人亡之殇的万分之一。

她目眦欲裂地盯着前方，咬牙切齿地呢喃：“万昭懿……郑显允……岳家……赵家……我要你们为万人唾弃，死无葬身之地！”

蓝玉将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归咎在这些为国出生入死的武将身上，却不曾想，造成她家悲剧的只是村民的私欲。而这以恶制恶，又能得几时好呢？道理人尽皆知，但轮到自己身上，便什么都忘却了，只顾着秉承若不雪恨，枉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