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兰若的脸没毁容，太后和皇后定是会生疑的，这几日两边却都没有动静。

这是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兰若也在等着那场风雨。

终于，第三日，杜尚宫来了。

杜尚宫笑着，眼角却全是不屑：“秦美人，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果然，还是来了。

皇后的态度，杜尚宫是清楚的，兰若试探道：“杜尚宫，皇后娘娘有没有说什么？皇后娘娘心情好吗？”

杜尚宫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这丫头脸已好了，却瞒着皇后，这心思，皇后可是万万容不得的，这次，秦美人是凶多吉少了。

杜尚宫冷冷道：“秦美人去了就知道了，皇后娘娘的喜怒，岂是奴婢可以揣摩的。”

兰若知从她这儿探听不出什么，便不再多问，随杜尚宫去了。

走的时候，兰若顺手把之前皇上送她的药膏藏在袖中。

杜尚宫走在前面，没察觉她的小动作。

兰若在后面走得很慢，很明显是在故意拖着，杜尚宫不耐烦地回头道：“秦美人，你既然害怕，就应该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既然做了，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这时候想躲，晚了！”

缓了缓，又道：“不过你放心，皇后并非暴戾之人，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皇后还是会对你网开一面的。”

兰若勉强挤出个笑道：“谢杜尚宫提点。”

杜尚宫这也只是宽慰她的话，皇后要是知道她另有打算，哪里会轻易放过她。

还没踏进殿门，兰若便觉到森森寒意。

脚很不想迈进去，却不得不迈进去。

“皇后娘娘！”兰若垂着头，躲避着皇后锋利的目光。

皇后的眼里藏着冷意，说话却依旧如往日般温和，仿佛是在与兰若话家常。

“秦美人，你当真令本宫刮目相看啊！”

任谁都能听出皇后话中的意思，兰若却偏要装糊涂。

“皇后娘娘是指前几日的舞吗？这多亏了我娘请的舞娘，兰若才能赢得那么多的掌声。”

兰若甚至笑了两下，似是完全听不懂她的话。

皇后嘴角一扬，那日她们的舞的确出彩，不过也算不得什么。

皇后忽然变了脸色，猛一拍案，厉声道：“秦美人，你还想跟本宫装吗？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兰若似是被吓到，直直跪了下去，从袖中取了一瓶药出来。

“之前皇上给了嫔妾这瓶药，要嫔妾日日涂着，免得顶着这张脸丢了皇家的颜面，嫔妾自觉无望，但还是听了皇上的话，每日都把这药涂四五遍，脸上的疤痕慢慢有好转的迹象。

宴会的前一天晚上，嫔妾还看见脸上的疤痕，嫔妾也没有想到第二日脸就好了，嫔妾实在不是有意欺瞒皇后。”

兰若把头垂得愈低，这药她没用过，但也只能用它来做托词了。

皇后摇摇手，示意杜尚宫把药呈上去，皇后打开瓶塞闻了闻。

味道很熟悉，这是西域进贡的贡品，她平时用来养容的，药效非比寻常，皇上竟舍得把这个给她。

这么好的药，治好她脸上的疤也说得过去，况且秦美人也是没料到，才没及时禀报她。

皇后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皇后微抬凤眸，细细打量兰若，眼里掠过一抹精明：“秦美人，那日皇上对你呵护有加，就连本宫都羡慕不及，看来皇上是极爱重你的，本宫看让你住在寿康宫偏殿委屈你了，不如重新给你安排个宫殿，让你做主位，皇上想必也是高兴的，你看如何？”

皇后笑里藏着一丝阴柔。

自小在许氏的手底下讨生活，兰若怎看不出皇后的意思。

皇后看似是为她着想，实则是在试探她，若她应了，便是对皇后的背叛，皇后又怎会容她？

她一介美人，皇上都还没发话，她又有什么资格做一宫主位？

兰若惊若寒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皇后要赶嫔妾走？嫔妾毁容之后，成了众妃的眼中钉，皇后就是嫔妾唯一的庇佑，若皇后也不管嫔妾了，嫔妾在这后宫还如何活下去？”

兰若激动得全身颤抖，泪流满面：“皇后既然不管兰若了，与其被人欺辱而死，兰若还不如现在就死得干净，皇后娘娘，嫔妾来生再报您的恩情！”

兰若作势朝着一旁的柱子撞去。

她当然就是做做样子。

这时候皇后的人该去拦她了。

但皇后却是一动不动。

杜尚宫想拦，看到皇后的示意，便没再动。

兰若这时若是不撞，就显得假了。

皇后还真是狠啊，要她用死来证明。

无论如何，她都得打消皇后的疑虑，才能活下去。

兰若咬了咬牙，狠狠撞上了柱子，当即血流如注。

皇后惊了，兰若缓缓倒了下去，杜尚宫过来扶住了她。

皇后从座位上下来，走到兰若面前。

兰若脸上满是鲜血，奄奄一息，不像是作假。

皇后用自己的手绢替兰若包住额头，手绢顷刻便被血染红了。

皇后叹一口气，“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急性子，本宫也没说不管你。秦美人，你当真愿意为本宫效命吗？”

“皇后娘娘庇佑了嫔妾，就是嫔妾的再生父母，皇后要嫔妾做什么，嫔妾绝无怨言！”

皇后终于露出笑意，“本宫就喜欢你这倔劲儿。杜尚宫，送秦美人去就诊。”

兰若眨了眨无辜的眼睛，一把拉住皇后：“皇后娘娘愿意留下嫔妾了？”

“你都要寻死了，本宫要是再让你走，你再有个好歹，本宫可怎么与太后交代。”

兰若喜出望外：“真是太好了，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只要为皇上诞下皇儿，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还是想着她的肚子。

兰若心里稍平，这劫是躲过去了。

刚才那一撞，她用了适当的力，看似用力，其实并未伤到脑子，否则，就是皇后不怀疑她，她也要命送黄泉了。

杜尚宫扶着兰若离开，皇后的近身侍婢问道：“娘娘真信了秦美人的话，她可是骗了娘娘啊？”

皇后阴阴一笑：“以为寻一次死，本宫就会信她吗？本宫要暂时留着她，本宫还想用她的肚子，为本宫巩固地位呢。”

即使淑妃被打入了冷宫，没有子嗣，她还是不能完全松懈下来。

侍婢谄媚道：“娘娘英明。”

杜尚宫直接把人送到张太医面前，便扔下兰若离开了。

张太医见她几乎只剩半条命，骇了一跳。

“美人怎么伤成这样？是皇后做的？”

皇后表面仁慈，实则心狠手辣，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他也不是不知道。

兰若咬着牙道：“不，是我自己。”

张太医讶然：“您自己？”

兰若虚弱地点点头，“皇后怀疑我了，我只能这样证明自己。”

秦美人脸上的伤是假的，这张太医知道。

见张太医骇然的目光，兰若笑了笑道：“放心，只是看起来严重，还死不了。”

她知道怎么撞，用多大的力撞会流更多的血，而伤势不重。

以前，许氏欺负她的时候，她就是用这招来保护自己。

许氏不怕她受伤，但怕她死了，落下个恶毒后母的名声。

张太医将信将疑地替她清理伤口，待清理了血迹后，见只是个小血口，张太医松了口气，果然不是很严重。

这小女子，连这些都会，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过张太医不觉得她可怕，反而觉得欣慰。

宸妃就是太柔弱，不懂得保护自己，才会被人害死，秦美人不像宸妃，她有自保的能力。

张太医的手法很好，不一会儿就给她包扎好了伤口。

“美人，您可以走了。”

张太医这样放心，便是她这伤无碍了。

张太医知道她的秘密，却从没揭发过她。

兰若突然问道：“张太医帮我，是不是因为宸妃娘娘？如今珊瑚也走了，我与宸妃娘娘再无关系，张太医大可不必如此。”

张太医面色平和：“臣帮美人，是因为美人值得臣帮，与他人无关。”

兰若一笑，这张太医正直善良，在后宫这样的地方，张太医也算是个妙人。

兰若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就伤成这样了，末覃和碧桃大吃一惊。

碧桃颤着嘴道：“美……美人，皇后对您做了什么？皇后是不是欺负您了。”

末覃看情况不对，轻斥道：“别瞎说！”

以她对皇后的了解，皇后要伤她也不仅仅是伤她的额头。

况且皇后是极爱面子的，更加不会让她伤着回来，让人看到。

末覃赶忙扶住兰若，吩咐碧桃：“快帮美人看看伤。”

在碧桃看伤的时候，兰若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们。

两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碧桃抹着泪道：“美人真是太傻了，怎么能用自己的命去证明呢？”

兰若则有点担心自己的伤，兰若指指额头：“碧桃，我会不会留疤？”

她好不容易把脸治好了，再留个疤就功亏一篑了。

碧桃有些难以理解，美人连自己的命都不关心，就关心会不会留疤？

碧桃抿了抿唇：“美人放心，不会留疤。”

兰若一把抱住她们两个，“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末覃也忍不住落泪了，若是美人不够机谨，或许就回不来了。

跟了兰若这么久，末覃已经慢慢把自己当成了她的人，不去想自己曾经是皇上的近身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