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底，正在上高三的李墨面临一项重大考验。历时半年多的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拉上了帷幕。李墨由初赛、复赛、决赛，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打败了众多种子选手，斩获了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获得了清大物理系提前保送录取的资格。

这个消息传回Y省实验中学，上下一片沸腾。同学们都向李墨偷来羡慕的眼光。办公室里，面对一众同事的恭贺，班主任潘老师嘴上说“侥幸，侥幸”，心里却乐开了花，走起路脚下生风。要知道Y省作为高考大省，每年挤独木桥的考生都超过百万，而清大在Y省的招生名额一般都只有二十名左右，平均到一个城市只有一个，最多也不超过两个，竞争激烈，可想而知。清大物理系在众多专业中的排名也比相当靠前，就业形势也非常好，往往还没上大四就被用人单位提前预定。

面对清大投过来的橄榄枝，李墨却很是犹豫。清大在国内莘莘学子心目中的地位举足轻重，甚至说是圣地都不过分。考入清大物理系是多少理科生的梦想。他很喜欢物理，在这方面也有一定天赋，若能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是个不错的选择。将来进入研究所工作，工作环境好、收入稳定，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地方人际关系相对简单，利于他醉心搞研究。说一点不心动，那是假的。

可如果选择了保送清大，他的军旅梦又如何实现？他心心念念十几年，期盼着有朝一日可以进入国防大学读书，不断研制出领先于世界的武器，使任何外来势力都不敢觊觎我中华。如今，难道仅仅就因为面前有更广阔、更平坦的路可以走，就要放弃自己的人生追求吗？他不甘心，非常不甘心。选择清大，放弃军校，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明智的选择，对他来说，却心痛得犹如刀割。

可若是就此放弃保送机会，万一高考失利怎么办？退一步说，即便高考发挥正常，能够顺利超过国防大学在Y省的录取线，还要通过体检和政审才可以。就算分数、体检、政审都过了，也未必百分之百能录取，到时候他该何去何从？

看到李墨在操场上徘徊，班主任潘老师忍不住上前询问。得知李墨的顾虑后，潘老师也犯了难。从私心讲，他自然希望李墨能选择了清大。这不仅仅关系到他作为班主任的考核业绩，更重要的是，作为踏入社会多年的过来人，尤其是他的父亲就是一名军人，他深深知道军人的艰辛、军属的不易。可作为一个男人，他又能理解李墨的军旅情结。哪个男孩少年时没有英雄梦，没有精忠报国的雄心壮志？俗话说“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到现在每每有军人从他身边走过，他都忍不住回头再回头。要他亲手扼杀一个少年的军旅梦，他如论如何也做不到。只有建议道:“要不，咱等清大物理系毕业了再参军？”

“可以吗？”李墨兴奋地问。

“不，不确定”，潘老师周围也没有这样的例子，他不敢打包票，只有劝李墨和父母商量一下。

李墨思索再三，觉得还是让奶奶祝秀兰找岳爱国岳爷爷询问一下政策后，再做决定。他打电话给李仲书，简要说明了情况。

李仲书听了，乐得几乎要蹦起来。清大，那可是多少中国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啊，他大女儿李娇已经上了首都大学，儿子再上了清大，想想都兴奋。

等等，刚刚儿子说什么，他想放弃清大的保送名额，他确定自己没有发烧，说的不是胡话？国防大学只是号称军中清大，可实际排名却远不如清大。强军梦，是很伟大，可前提是你得考上军校再说啊。这孩子，到底像谁，怎么这么倔——真想给他一拳——好吧，随了他，他为人实在，骨子里却非常倔，自己认准的事，别人就是用十头驴也拉不回。知道多说无益，李仲书也没跟儿子啰嗦。挂了儿子电话，就给岳爱国老爷子打了过去。

一听是李仲书，岳爱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老姐姐祝秀兰的病情有了反复。等听李仲书详细说明了情况之后，立刻满脸兴奋。祝秀兰的大孙子李墨他还是七九年时见过，是个好孩子，武术功底功底扎实，学习成绩优异。听周秀荣说他如今一米七八左右的大个，体格健壮，是前年L市的中招状元，现在Y省实验中学读书，次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怎么，这次在全国中学生物理大赛中又拿了一等奖，真是后生可畏。难得的是，他在面对清大物理系的保送名额前，还能坚持自己的国防强军梦，好样的！这样的人才，他说什么也得想办法给挖到部队来。

多少年都没有再喜形于色的他，这会儿却一而再再而三发出爽朗的笑声。他叮嘱李仲书立刻打电话给李墨，先不要和清大签订协议，等他消息。放下电话，立即警卫员订飞机票，当天就乘机飞往了C市。

到了国防大学，径直找到校长办公室。王校长一脸纳闷，这位领导平日和他素无往来，今儿怎么风尘仆仆地赶来。要知道，C市外面今儿的温度可低的吓人。

岳爱国也没有绕弯子，直接把李墨的情况和王校长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又一遍，言语中不乏赞美之词。

今年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的事，王校长也听说了，只是往年物理竞赛一等奖得主，一般都会与清大签约，找上他们国防大学的，这在任职期间还是第一次。他们学校今年在Y省没有保送录取计划。可岳领导说得也有道理，难得人家孩子立志于国防事业，就这么拒绝，未免太伤孩子的心。

他笑着跟岳爱国说：“岳领导，你先回去，我们领导班子成员，研究后再跟你回复如何？”

岳爱国最不喜欢这种打官腔的话，“我能等，人家清大可不等，催着孩子回复呢。要不我就在咱们学校传达室等着，你研究好了，答复我。”

王校长那会真让岳领导去传达室等着，连忙说：“您哪儿也不用去，就在我办公室等着，我这就着急人员去会议室开会”。说着，一个挨一个打电话。

半小时后，校领导班子成员济济一堂。王校长把岳爱国的来意说明，征求大家意见。

大家被李墨坚持强军梦的赤子之心打动，纷纷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机会。李副校长毛遂自荐，要去Y省实验中学会会自己的这位本家。如果考核合格，学校就向上级打报告修改保送计划。

为了考核的公正性，李副校长没有跟岳爱国打招呼，直接离开，乘机到Y省去找李墨。

到了Y省实验中学，找到校长，说明来意。校长随即吩咐人将李墨找来。不一会儿，一声“报告”响起，随着声音进来一位小伙子，目测有一米七七，体格健壮，眼神清明。站在那儿，身体笔直，脚后跟并起，两手自然下垂。军人范儿刻在骨子里，自然流露。李副校长一眼便喜欢上了。一时兴起，玩起了突然袭击。

李墨本能地还手，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几十招过去，竟不分胜负。李副校长胜在经验老道，李墨胜在血气方刚，如初生牛犊。这让李副校长更加欣喜。

又问了他一些军事理论知识，小伙子竟然对答如流。不仅熟悉世界各国武器从古到今的发展，更是熟知《孙子兵法》，对古今知名战役有着自己独到见解。再问及物理知识，李墨更是熟门熟路，侃侃而谈。李副校长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当即借了实验中学的电话，就给自家校长拨了过去，催着校长去向上级要保送名额，还说这个学生自己预定了，谁都别跟他抢。

王校长那里立即回复了岳领导。岳领导满意地打道回府。

李墨这才明白眼前之人，便是国防大学派来考核自己的，心内狂喜。

李副校长拿出随身携带的保送协议，与李墨签订。拿到协议，再三叮嘱了李墨，立即飞回C市，和王校长一起赴首都，找领导修改保送计划。

正副两位校长亲自出面，中间又夹着岳领导的推荐，又有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的证书在，很快上级便批示准予录取。

国防大学将李墨的录取通知书寄出，同时打电话给实验中学，如果可以，希望李墨下学期能提前到校报到，下部队和新兵一起参加训练。

李墨闻听，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和同学们一起参加了期末考试后，收拾行囊，与相处了几年的老师同学告别，和李莹一起坐上李仲书的车，回家了。

寒假里，兄弟姐妹几人听说了此事，都向李墨道贺。李莹还开玩笑地说：“哥，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跟我做校友啊。每次我刚找到你，你就跑了”。李慧也好奇地问：“哥，没有参加高考，你会不会觉得遗憾啊？”李墨笑而不答。

没有了高考压力的他，化身为最严厉的老师，监督起弟弟妹们的学习。一时间，家里嚎叫连连……李娇在旁边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