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起来，你占我位置了。”
清晨，城墙角，尚在梦乡的洛缺被人推醒。
啊——嗯——
清醒过来的他不慌不忙，伸伸懒腰，用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醒了赶紧滚。”那推醒洛缺的人衣衫褴褛，身上酸臭味刺鼻，凶神恶煞般喊道。
“嘘，老乞丐别说话，不急……”
洛缺不为所动，抬头看着天上，一脸神秘，阻止老乞丐继续说下去。
老乞丐顺着他的视线，也望了望天。
太阳还未升起，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
两人等待一会，无事发生。
“臭小子，你哄我？”
“来了。”
就在老乞丐要暴走时，洛缺突然开口。
当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照在城墙，一架马车吱吖作响，碾过地上的阴影。
“三息后，马会受惊。”
洛缺突然开口，老乞丐刚想嘲笑，那匹马突然抬起前蹄，脖子上扬。
马失前蹄！一切正如洛缺所言，马，真的受惊了。
“三息后，马车失控。”
就像听到洛缺的话一般，马匹不受车夫控制，拉着马车窜了出去。
老乞丐脸色变了，这人，能掐会算？
“轮毂要断了。”
马车骤停又骤起，底部的轮毂应声而断。
“要摔了。”
车夫翻身上马，紧抓缰绳，使劲后拉。
但马匹受惊，力大无穷，两边相持，缰绳居然被扯断，车夫收力不及，直接摔在道路旁，久久没有起身。
老乞丐崇拜地看向洛缺，还等着他说话。
他却站起身来，拍拍身体：“走，该救人了。”
话音刚落，也许是车夫落地的动作惊动了马匹，马匹不再急躁，渐渐放下速度。
但这一急一缓，本就残破的轮毂再也承受不住，彻底断裂，轰的一声，散落在地。
车厢悬空，老乞丐掩住双眼，不忍看它飞出摔落的画面。
里面的人，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这时，声称要救人的洛缺突然出现。他手推一辆大板车，拆除双轮，把车板推到路上。
很巧，那断裂的轮毂就这样被卡住，马车，停住了。
刚刚躲避马车的行人陆续围过来，老乞丐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车厢里，一位胡子花白，身体矍铄的老者撩帘出来，似是受了不小惊吓。
洛缺被众人围着称赞，老者也向他表达谢意。
“想谢的话，请我吃顿饭吧。”洛缺突然对着表达感谢的老者这样说道。
这话虽然有些怪，老人微微失神，便笑着说道：“老朽正要去青云酒楼，能请恩公吃饭，幸甚至哉。”
洛缺点点头，满脸笑意，等在一旁。
老者安置好车夫，又重新找了一辆马车，两人朝酒楼而去。
………………
“我跟你说，我被困在时间里了，每日醒来都是同一天。”
青云酒楼，二楼临窗的座位上，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正对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说着这话。
白衣少年自然是洛缺。
老者用左手撑着脸颊，努力摆出一幅严肃模样，双眼直视着少年。
“唉，下次一定不来找你了。每天都要看你这张老脸努力憋笑的丑陋模样，我真的怀疑我是不是无意间得罪了哪位仙人，才让我来受此折磨。”
那白衣少年洛缺见对方不信，只能一脸无奈地摇摇头，恨恨地吸了一口粥。
老者听了这话，却也不恼，反倒夹起一筷小菜，一边咀嚼一边说话：“恩人这话倒是新奇，未曾听过，你且细说。明日小老儿台上若能得几分赏，或可分你一半。”
洛缺似乎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用筷子扒拉了两下盘中的小菜，找到底下的花生米，送入口中。
“你每天就只是惦记着台上说书。我说，你是不是伪装太久，忘了自己身份了？”
说书老者呵呵一笑，摇头晃脑地说：“小老儿哪有什么身份，要不，你来告诉我？”
洛缺撇撇嘴，叹了一口气说：“柳潜，自称已有五万八千岁，三千年前来九华城开了家青云酒楼。怕被人发现自己能够长生，每隔百年还会换个身份，如今是酒楼里一位说书人。”
刚听到洛缺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柳潜还一脸不屑。但当洛缺说出后话时，柳潜脸色骤变，讶然出声：“这，你从哪知道这些的？”
随后，他双手快速掐指，嘴里嘟囔着：“不应该呀，不应该有人知道的啊。”
洛缺用筷子敲了敲菜碟，轻声说道：“你自己喝醉酒告诉我的。”
“不可能，决不可能。”柳潜急忙否认，声音多了几分凌厉，“这世上哪有凡酒能醉倒我，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洛缺并不在意，又吃了一口花生米，吐出几个字。
“寒英酒。”
本要发作的柳潜听到这名字，积累的气势一下就泄了。
“你......”
“想问我怎么知道这酒的是吧。”洛缺把碗中的粥一口喝光，抹了抹嘴说，“很简单，你自己拿出来的啊。”
咔嚓——
柳潜手中的筷子突然断成两截，掉落在了桌上。
洛缺见状，急忙说道：“柳老头，你现在信了吧。”
柳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着手中的断筷，只见他左手一招，那桌上的两根断筷就这样自动飞回粘上。右手空夹了一下，似乎还算满意，又夹了一口小菜。
坐他对面的洛缺见此动作，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知道，既然柳潜愿意在他面前展露法术，就意味着对方已经有些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了。
“说说，你为何告知我这些啊？”柳潜却不置可否，似乎和小菜较上劲了，全然不顾咸淡，一把一把夹入口中。
洛缺像是见惯了这副模样，帮柳潜倒了一杯茶水，回答道：“因为你有法术。若我真是得罪了什么仙人，找你或许能解。”
柳潜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随后，他又问道：“按你所说，你已不是第一次找我，那我为何不帮你啊。”
洛缺长叹一声，半晌，他才幽幽道：“你自己性格还不清楚吗，第一次告诉你这事时，愣是把我关了一天，让我给你把这个话本写出来。”
柳潜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后面几次，好不容易让你提起了兴趣，你又觉得太过好玩，打断我的手脚，说要试下我的根骨。”
柳潜没有说话，默默地把左手放到身后。
“后来你终于愿意帮我，先是让我喝什么包治百病的茶水，又让我戴什么隔绝法术的符箓，又让我吃什么三天不倒金枪丸。”
柳潜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左腰边的宝囊。孰料，这小动作却被洛缺完全看在眼里，为了掩饰尴尬，柳潜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是你不信邪，取出寒英酒让我喝。结果我还没喝半口，你就把一壶喝完，还跟我絮絮叨叨了许多事情。要不是我也醉了，我准把你的事都记下来。”
洛缺说完，两人沉默一会。
柳潜正待说话，店小二走到座位旁，催促道：“柳老头，柳爷爷，你怎么躲着吃上了，客人都在等着呢！”
“小子，你且在此处歇息一会，我去去就来。”柳潜看了看天色，冲洛缺交代一声，便与店小二下楼去了。
洛缺对这样的事情已经习惯，摆摆手，随后，就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梆——
只听堂中醒木一声响，原本因食客交谈而显得有些嘈杂的酒楼中瞬间鸦雀无声。众人目光都投向声音来处。
只见那一楼的方台上，须发皆白的柳潜，坐着一张直背椅子，手持一扇。他身前摆一张三尺长、一尺宽的木桌，桌上只有醒木一块，茶杯一盏。
见团坐着的众人都看向自己，柳潜拱拱手，开口便道：
“蒙厚爱老朽说书，报深情诸君安坐。山川江湖英雄事，方台一语入耳来。”
这声音并不高亢，却像有魔力一般，让每位食客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
楼上楼下响起一片叫好声，纷纷赞扬柳潜的好功底。
“话说三千年前，九华城尚不叫九华城，其名已不可考。忽一日，城外来了一男一女……”
「嗯，居然讲新故事了？」
洛缺听着柳潜的声音，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心里这样感叹一声，看来自己的话还是触动了他。
「这样也好，也不枉我吃的诸多苦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