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弯弯若银钩,凡界一处高山穹顶之上,光华流动,罕见的流通着仙界的一缕气息,此一处,不是有神人,便是有神器。
一处奢靡的院落灯火辉煌,大殿内歌舞升平,丝竹管弦绳绳兮不断,舞姬灵动飘逸地跳舞,屋内主位金座之上,本是最好的观赏视角,此时却空无一人。
一滴汗珠从一名中年乐伎额头滑落,他所使用的乐器正是他从小便开始苦练的“管子”,音色清晰透亮,音域宽广,感染力强,技艺可谓万中挑一。
此乐伎周围的人,所用乐器各不相同,但是配合极佳,“管子”奏出的旋律与伴奏隐入其间,如同水滴入海,融于滔滔。
此殿名为“清凉殿”,自是惠风和畅的清凉之地,那乐人却大汗淋漓,原因无他,他们这般奏乐跳舞已经一日一夜了,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歇息和差错。
无人敢停下来,没有人愿意做这第一人。
此殿的主人很温和,却会在这柔和平静中,刹那之间,要人性命。
没有接到命令,那就继续做,直到柔和的死去,亦或者柔和的无事发生。
“嗯。”殿中突然传来陌生人的挣扎声,似乎是被人狠狠的推了一把,然后又摔倒在地上。
众人心中一动,默默期许,希望这是一个绝佳的变数,让他们能刹住坠往恐惧深渊的折磨。
进来的是一个白衣女子,面色凌厉,她先是瞟了一眼正前方的大殿,见空无一人,便放松下来,不屑地瞟了一眼摔在地上的男子,他身边还蹲着一个女子,正在紧张的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女子走到大殿中央,从一侧的客席上倒了一杯茶水,仰头喝了一口,看见大殿中央的舞姬们长袖罗裙舞姿曼妙,仍旧旁若无人地跳着舞。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停下吧,主人若有怪罪,我一力承担。”
台上两个舞姬听完这句话,便重重摔在台上,脸上却是一种放松与释然。
她提裙斜坐一旁的木椅上,笑问道:“主人离开多久了?”
“已经一日一夜了。”一个弹奏月琴的女子答道,应该是此些人的小首领。
“你们退下吧。”女子搁下手中的杯子道。
众人恭敬行礼退下,所有人目不斜视,噤若寒蝉,空落落的大殿上只剩下那一对男女。
这一对男女看起来尚且年幼,青涩稚气未脱,只是身上伤痕累累,可见被带来之时很不情愿,有过激烈的反抗,蹲在地上的女子身上有几处被血浸透,触目惊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带我们来这?”女子对坐着喝茶的女子怒目而视,愤恨道。
“我劝你不要跟我大呼小叫,否则还有吃不完的苦头。”坐着的女子似乎不想多与她们纠缠,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仑姐姐,我们先不要理她了,你过来,我先帮你上点药。”坐在地上的男子轻声道。
这两个竟然是束引的弟弟宁戈和一直在荣朔山照顾他的苏仑,那女子便是那天被赤涟救走的茫休。
茫休盯着地上的两人一眼,准备唤人将他们看押起来,一抬头便看见了门口白光一闪,一个高大冷峻的男子现身。
只见他左边小臂之上缠着森寒的长锁链,一袭黑色丝质长衫,隐隐有银线编织的上古凶兽,眼若寒芒气势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茫休立刻跪下,恭敬道:“见过主上。”
男子从她身前走过,傲然睥睨了一眼殿中好奇窥伺他的两个小孩,走到殿上主位坐下。
“起来吧。”
“主上,事情都已准备妥当,此次您运筹帷幄,定能达成所愿。”茫休朝上抱拳道。
“此次你提供了重要消息,事成之后,必有嘉奖,交代你的事,即刻去做吧。”正座上的赤涟说完,露出一个邪肆的笑容,转瞬之间消失了。
外面天光大亮,束引从自己房间床上醒来,一夜无人打扰,虽是好梦,却怅然若失。
璇女没有在最后的期限里回来,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今日便按计划出发去极川寻她。
昨夜的事想想还是害羞,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可是尊神啊,在床上翻腾一圈,索性不去想了。
起身收拾爽利,却不曾看见上神身影,一大早去了哪里了?
不管他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还是先找小莫去商量一下行程安排。
走到厅堂,束引被桌子上一团浓烈的色彩吸引了视线,怔怔地走过去,竟是一大束鲜红娇艳的玫瑰,上面还有滚动的露珠。
一定是晨光熹微之时有心人摘的,束引想着那抹身影,感觉心都醉了,面颊上染上笑意。
正恍神之际,院中似乎有声响,束引使了仙力,将这束花收到自己随身的仙袋内。
踏出厅堂,看到外面是云丰和青越,他们手牵着手,感觉“一见如故”就是为他俩量身定做的。
这是来送别的吗?她不相信撰玉山神真的让云丰跟着他们去极川这个危险的地方。
“束引姐姐,此一行我跟你一块去,我师父都同意了,你也别拒绝我了。”云丰笑嘻嘻道。
“你怎么跟你师父耍赖的?只是,青越也去吗?我们这一行是很危险的,不是闹着玩的。”束引看着两人道。
“青越不去,就算要去,我也不肯的。”云丰看了一眼快到自己胸口的青越,脸上无限宠溺。
小丫头却急了,挣开云丰的手便往门口跑去,原来这俩人还没商量好啊,束引轻轻笑了一声,估计俩人都去不了。
“哎,说好了不生气的,怎么。”云丰回头看了青越一眼,又看向束引道:“束引姐姐,我还有一个任务,帮洲浔大哥送信的,他要说的话,都在上面了。”
云丰将一封信递到束引手中,又转忙去追青越了。
束引疑惑地看着手中的信封,忽然感到几分凝重,于是急忙抽出里面的信件。
字体狂狷,跟他本人的形象很搭,束引读完信,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
其实成珍早已将洲浔的下落跟漠禾王上王后告知了,让他们放心,也劝他们不要阻拦洲浔,王后几次三番用他们族特有的传信之物跟洲浔联系了,催说王上身体不好,劝他早日归家,可是他都没有告诉自己。
压力一肩扛了,与全世界为敌,只为成全自己的一份年少喜欢。
他说他知道束引的心并不在自己身上,但是他只希望她快乐,喜欢这种感情并不是努力就能有的。
风轻轻吹过,只看见信上一角,言说:“承诺是说给自己听的,我会永远为你保留王妃的位子。”
束引站在厅堂门口又哭又笑,洲浔最后给自己的,还是温暖。
如果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不是自己,自己还会喜欢他吗?
倏地感到左侧一股凛然的掌风袭来,束引左脚点地,右脚翻踢而起,横身保持平衡,灵巧地躲避了这一击。
来人正是茫休,一掌只是为了泄当日被人围攻之愤,她没有再次上前,只是站在一侧冷笑的看着束引。
“是你,你还敢来?”束引看清来人道。
“哼哼,束引,你别得意,我既然敢来,必定不怕你。”
束引眼珠微转,心道:“这妖女既然这样说,又独自前来,想必赤涟上神也来了。”
“你的那个上神呢?此时怎么不出来帮你了,上次我已帮你施药,想必你都已经想起了当年之事了吧,可是我没想到,你就算想起来了,仍旧没有半分表示,还在这里…深情不缀?哈哈哈”茫休语气轻慢讽刺道。
束引确实想起来了,她与茫休之间还有着不浅的恩怨呢,当初就是她害的自己失去记忆,颠沛流离,手指渐渐收拢握紧。
“我都要笑死了,想必你那母亲,在九泉之下,定日夜后悔生下你这个不孝的女儿。”茫休看着愤怒的束引,不仅不收敛,反而愈加放肆。
当年母亲的交代,犹言在耳,不可亲近上神,可是她不相信,上神会做伤害她的事,她一定会弄清楚的。
“看来你心中的天平已经悄悄偏了,你不相信,我自然有办法让你相信,只是怕你不敢面对真相呐。”茫休平静一笑,摆弄着无名指上鲜红的蔻丹,轻笑道。
“你来究竟要干什么?难道就为了说这些蛊惑之词么?我不会上当的。”束引盯着茫休的神色,不可抑制的心弦产生一丝微乱。
“拿着,认识吗?”茫休勾唇一笑,扔过来一个泛着银光的器物。
束引看着眼前熟悉的头冠,心神大动,眼睛不由睁大,这是,她亲手做的,送给弟弟宁戈的成年礼物,怎么会?
“你,竟敢。”束引眼神凌冽,似乎下一刻就将茫休挫骨扬灰。
茫休也是怕了,立刻退避三舍,毕竟束引取回了仙格,已成上仙之身,仙力大涨,自己绝不是她的对手。
“想找你弟弟,就来赞襄山,还有当年的真相,也让你看个明白。”茫休说完,留下一个冷笑,便迅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