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二弟，来干了这一碗酒！”
破龙寨中，因今日下山收获颇丰，顺手杀了天海阁那两个与一直他们作对的人，大当家龙竟天的心情大好，端着一碗酒走到了宋挽舟的面前。
“贤弟啊，若不是你这个读书人来当我们这个山寨的二当家，来给我龙竟天当个军师，我们必然还在那青城山上小打小闹，处处被天海阁那伙子人驱逐，大哥我要谢谢你！”
“大哥，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当年若不是大哥将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我哪有命站在破龙寨的地盘上？”
宋挽舟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他曾是个读书人，只因家道中落才落草为寇，虽已入匪帮，却不似那些匪那般粗鲁无礼，龙竟天见他今日这般好兴致，便上前悄声说道：“听说今日你看上一个姑娘？”
跟在宋挽舟身后的人，听到了这话，低下了头。
“是见得了一个倾国之姿的姑娘。”
“哪一家的？待大哥去请了这姑娘来寨子里，给贤弟当个夫人如何？”
宋挽舟想起上官云袖那张精巧艳丽的脸，又是正经生意人家，连连拒绝。
“我只是看得那姑娘落难搭了一把，不愿那么冰清玉洁的姑娘落入天海阁那帮人手中，白白糟蹋了！”
“二弟啊，能被你夸赞倾国之姿的，那必然非同凡物，只怕比踏月居里的姐儿可要漂亮上千倍万倍啊，哈哈哈哈哈哈……”
土匪窝子里的生活向来是醉生梦死的，宋挽舟初来此地还有些不适应，自己一介文人竟与悍匪为伍，但呆过之后也渐渐明白了，这些悍匪多都是被贪官污吏逼迫如此，他们是悍匪，劫富济贫；而那些贪官污吏，则是暗匪，专门索人性命。
“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宋挽舟从酒宴上离开后，回到房中梳洗一番后，仍然睡不着，拿起手边的书本看了起来，随手一翻就是曹植的《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若是洛神在世，只怕与上官姑娘的样貌无异吧？”
宋挽舟被自己的话惊了一番，还从未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如此念念不忘，实在是那位上官姑娘太过耀眼，但随后他就恢复了镇定，自己心有大略，不能为儿女私情左右，何况一个心里有着他人，只是相貌上佳的一面之缘。
他清了清嗓，对着门外说道：“进来。”
“二当家的，有何吩咐？”
“明日一早备下马，我要下山。”
第二日的天刚擦亮，上官云袖就被上官庆叫了去。
“今日太守夫人叫人来传话了，要我与你母亲带着你去太守府一趟，想必就是昨日之事，你梳洗一番，随我们同去吧。”
太守府庄严威武，高大人在此为官数栽，整个玉州无论商贾还是贵戚，都与之结交，本以为上官家的红棉绸缎庄能做得了此次太守夫人踏春游园的裙，便可在玉州的生意再扩一扩，哪想到来这么一出。
“高大人，高夫人，今日我带着小女前来请罪，还请高大人高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损失多少银钱，我们定当原数奉还。”
上官庆言辞卑微讨好着那两人，高夫人今日穿着一件绛紫色的绣玉兰花图样的罩衫，喝着茶看着跪在地上的上官云袖。
“抬起头来。”
上官庆戳了云袖一下，云袖这才有些惊慌地抬起了头，高夫人看着她那张倾倒众生的脸，也着实惊讶了一下，和自己的丈夫相视一眼。
“你们都下去吧。”
在厅内伺候的众人退下，上官家不知他们高家这是何意，心里纷纷打起鼓来。
“你们家的女儿可有婚配？”
“尚未，小女今年十六，尚未婚配。”
高夫人似是得逞了，轻笑道说：“那我和我家大人，给你家女儿寻得一个好人家如何？”
上官庆和上官云袖都楞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今日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还说起婚配了？
“我有一女，却已嫁人，如今王上下旨了，要我们送一名女儿进宫选妃，我见着你家女儿生的乖巧，女红又精通，想必进了宫，皇上肯定喜欢。”
上官庆这下子终于明白了他们高家的意思，是想让云袖替他们的女儿进宫，遮掩他们未经选秀便私自嫁女的罪行。
“高夫人，我家只是小门小户，怎么堪得大任？我看还是……”
“上官兄！”
一旁原本不说话的高镇突然高声打断了上官庆的话，“玉州你们做生意也许多年了，若是我再助你开得一家如何？”
“这……这……”
“原本是想问你家罪名，那白玉珠可是当年赛王妃所赠，在你家的手里丢失了，这若是论起来，盗窃内宫宝物，可是要杀头的。”
“高大人，这……”
“上官兄可要想清楚了，若是我们高家肯帮上官家一把，别说玉州，想必将来就算是做到都城锦州都不是不可能的。”
上官云袖看着他们不过几句言语便将自己的未来这样敲定，自家不过是小门户的生意人，并不能与之抗衡，默默低着头咬住了嘴唇，握紧了拳头。
上官庆斜眼看着低头不语的上官云袖，倒是一旁的傅柳莹心里些许不忿，何以能进宫这样的好机会，落在这小丫头的身上，而不是自己的女儿。
“三日后来给我们答复吧，若是应允，我便将你家小女收为义女，从此我们两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我高家小姐的名义从高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这不比嫁一个普通商贾高贵得多？能进皇城，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若是你们上官家不允……”
上官云袖抬头与高夫人的眼神对视。
“那今后玉州，便也没有你上官家了。”
上官庆有些泄气的跌坐在地上，上官云袖听闻这话便也明白了其中的分量，此事并由不得他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高家是拿准了上官家的痛处，往深了戳。
回去的路上，上官庆几次想说话，也生生将话咽了回去，从高家出来之后上官云袖也觉得胸口闷闷地，想出去走走。
“阿爹，我想去医馆抓药，背上的伤没好。”
“去吧。”
上官云袖有些神情恍惚地走出马车，去了医馆，一路都在回忆高夫人那句“便也没有了你上官家……”
“哎呀。”
“上官姑娘。”
云袖看见自己似是撞到了人，一抬眼，竟是昨日救下她的那位“悍匪”宋公子。
“宋公子，这么巧？”
“是啊，姑娘可是有什么身体不适？”
“没……没有，我家中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上官云袖此刻乱的很，没有什么心思来周旋，借口离开了。宋挽舟看着她匆匆而去的样子，慌慌张张，便走进了医馆问抓药的药童：“刚才那位姑娘是抓的什么药？”
“抓的一些活血化瘀的伤药，受了鞭子。”
宋挽舟听到这句话，心里一紧，掏出了银子给药童。
“把你们这里最好的创伤药给我。”
上官云袖回到家中后，便被上官庆叫了去，连同她的母亲一起。
“袖儿，昨日为父下手是重了些，可也是气急了。”
上官云袖实在不喜欢她父亲次次这般马后炮的做派，无非是不想失了他这个一家之主的威严，不想被大娘说道，才事事对着他们母女二人来，事后再来喂一颗糖。
“老爷，云袖说的果真吗？果真要替高家小姐入宫吗？”
上官庆沉默不语，云袖倏地抬起了头。
“我有心上人了，我俩私定了终身，我不嫁！”上官云袖鼓足了勇气，第一次公然反抗自己的父亲，反抗这个让她觉得压抑难熬的家。
“你！”
上官庆被她突然而出的一句话气得全然忘记了自己刚问过她的伤势，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朝着她准备挥去。
“老爷！老爷！你要打就打我吧！”
阿娘扑在云袖的身上护住了她，云袖看着自己的阿娘这般的懦弱，多年积攒的委屈也顾不得了，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为何我要为了上官家去嫁人？阿爹，你又何时将我和我的阿娘放在眼里？”
“你这个不孝女，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为何！你是上官家的女儿，是我上官庆的女儿，自然要为上官家！”
“那上官家何曾眷顾过我？”
上官庆本想打下去的巴掌，停在了半空。
云袖第一次违背了父亲，忤逆了他，丢下了一旁哭泣连连的母亲，冲出去往外跑去，她不嫁人，她要等萧郎功成名就，风风光光的把她娶进门，去做正妻。
“萧郎，萧郎！”
云袖来到盛萧惟的家中，不顾来往众人的眼光，叩起门，大声呼喊着。
“萧郎！萧郎！”
门内毫无动静，她掰开了门缝往里看去，昨日他们才在这门口约定好了的，此刻院落内竟空空如也。
“姑娘别敲了，盛家母子昨日夜里就被人接走了。”
“接走了？谁人接走的？接去哪里了？”
“说是都城的高官看中盛家公子的才华了，接了他母子去都城享福了，还说要把女儿嫁给他，真是一朝飞龙，全家享福啊。”
邻居们都投来羡慕的眼光，苦寒书生不过一夜便飞上了枝头变了“凤凰，”昨日还在忧愁母亲重病，今日便被人接去了都城享人间富贵去了。
“不！我不信！不可能！”
上官云袖看着眼前锁住的院子，还是不肯相信。
“萧郎昨日才答应我的，昨日才和我说过的！”
她伸手去拽那铜锁，冬日里下了几场雪，越来越冷，那铜锁上挂着冰，上官云袖顾不得冷，双手通红还是没有任何松懈的迹象，她急的眼泪直掉，嘴里念着：“不会的！不可能的！萧郎明明答应了我的！”
“我帮你。”
宋挽舟一路跟着她，到了这院落里，在巷子口看了她许久了，见她如此执着，便出来拿出那日杀人的刀一刀劈开了那铜锁下的铁链。
“萧郎！”
空空如也，人烟全无。
从前盛萧惟读书的书桌上，只剩下几个破旧的砚台，还有几只写坏了的笔，连昨日上官云袖送来的药，都未曾开封，扔在屋内。
“人走了。”
宋挽舟看着她，轻声说道。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上官姑娘，你还好吗？”
雷声阵阵，大雨如鼓，刚还微光初现的天突然雨落不止，上官云袖却像没有听到一般，丢了魂一般走出门外，任凭大雨打在自己的身上。
宋挽舟连忙撑开了一把伞，跟在她的身后，自己的后背全然湿透了，却还是紧着她来。
“上官姑娘。”
“宋公子，男子果然这般无情吗？”
宋挽舟知道她这是为情所伤，心里不免感叹，这样痴情绝色的女子，换了他，是定会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的，怎么还会有人来负了她？
“别人我说不好，但是我，我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