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庆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连忙下跪道：“高大人，此事我们上官家众人即使有九条命也不敢往外说一个字！”他的头磕得极低，浑身微微颤抖，连带一旁的傅柳莹刚才盛气凌人的姿态都一下全无。
“上官大人，这话谁都会说。”
上官庆直起腰来，指天发誓：“我上官庆以上官家三十余口的性命发誓，这事绝对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高山的长刀出鞘，在来之前，他早已将这长刀磨得照的见人影，俯下身来看着冷汗直冒的上官庆，冷声一句。
“只有死人，才让人放心。”
那一夜的火光烧得通红，仿佛天空漏了一个洞，天火乍泄人间，原本风光无限的上官府，一夜成为焦炭。
上官云袖被破龙寨的人带了回来，她此刻心里盘算着自己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怎么活下去？看着宋挽舟的样子，八成是对从前的上官云袖有意，不然怎么会救下自己，还抬到这破龙寨里来。
“小姐，之后我们怎么办啊？”
润雪倒是一个头两个大，如今这情景，上官家也是回不去了，高家也只能瞒得了一时，若是时日长了她们没有到达青州的驿站，不知道高家到时候派人寻去，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上官云袖的脑子在飞速的转着，看着面前的破龙寨，上官家她靠不住，高家她更是与他们不过互利互惠罢了，如今靠她自己无亲无故寸步难行，被困在这匪窝之中，唯一能信几分的，只怕只有救了自己三次的宋挽舟了。
“二当家的！二当家的！”
早上宋挽舟刚起来，就听得探子急急匆匆跑来在他耳旁嘀咕着，原本还不错的清晨因为这个消息瞬间暗淡下去。
“可有找到是谁纵的火？”
“官府的通报上写的是后厨走水，今早草草就去走了个过场。”
宋挽舟是知道官府那些勾当的，这腊月九寒的天，怎么能走了水？不过是有更大的事情被掩盖了过去罢了。
“遭了！”
宋挽舟想起上官云袖还在破龙寨的西偏殿住着，若是知道了此事，那……他连忙撇下探子，朝着西偏殿的方向走去，只见着润雪伺候着上官云袖洗漱，看她们二人这般平静，或许还不知此事。
“你......，你怎么这么早？”
“云袖，我有话跟你说？”
她和润雪互相看一眼，润雪识趣地退下了，宋挽舟轻咳了一声，看着上官云袖眼中的不解，缓缓开口。
“上官家，昨夜一场大火，无人生还。”
上官云袖手里的帕子迟疑了三秒钟，她来之前原以为高家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看来高家的算盘从一开始就打好的，为了自己的平步青云，为了这个秘密永埋地下，她前脚刚出门，后脚就上门解决了上官家。
“阿娘......”上官云袖低声说了一句，她看到的记忆里，只有阿娘是真心地爱着云袖，即使懦弱也在尽力保护着她，在这个时代与她唯一有关联的人，原本能有所寄托的人，也这样去了。
“节哀......”宋挽舟滚动的喉咙最终汇成这一句话，他原本想将手搭在云袖的肩上安慰，想了想这样不合乎礼节，最终收回了手。
上官云袖将他这一举动看在眼里，掩着面装作难过低声有些呜咽，宋挽舟哪里能受得了美人落泪？心里的柔软瞬间被触动，本她对云袖就有意，这一下看着她的全家被灭门，自己一个人孤苦无依，若是再去了锦州的深宫血海，这可如何是好？
宋挽舟答应晚上带云袖回上官家一探究竟，并且回到房中后，立马提笔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跟随了自己多年的阿喜，要他送去锦州义父的手里，与此同时，言冉也送来了一张纸筏，上面只有白纸黑字两个字：赛王。
为了避开人群和官府的耳目，深夜宋挽舟带着上官云袖下了山，上官家的大门上被贴上了官府的封条，远远就闻得见那一股子焦炭味，上官云袖悄声走近。
“正门走不了，你可知道其他地方？”
上官云袖带着他从厨房后的一个侧门悄悄进去，这里是被杂物挡住，幸而没有被烧，门还能推开，上官家的厅堂内焦褐一片，两人捂着鼻子，宋挽舟举着一枚火把，映衬着这些烧焦的人，上官云袖四处翻找着，其他人她均无所谓，唯独她的阿娘。
“阿娘。”
阿娘的玉佩她是认得的，这是在上官家阿爹送的为数不多之物，阿娘一直在身上带着，从未离身过，上官云袖抱起已经成了炭的阿娘，百感交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成了不过轻如草木的枯骨，虽然自己与她并无太多的感情，但是她对前世的云袖，是真的拼了命的在呵护，在上官家的时日也过得并不快乐。
“云袖，节哀。”
宋挽舟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冬天，寒雪纷飞，宋家一夜被斩首流放，执枪举刀的官军不由分说带走了他的父亲，将苦苦哀求的母亲一刀毙命，罪名是谋反，他也是这般，等人群散了之后，抱着母亲的尸首，泣不成声。
上官云袖将带来的云锦将阿娘的尸首包好，放置一旁，她又在四周看了看，果然找到了几枚已然成炭的箭。
“赛。”
她小声念了一句，宋挽舟将火把举上前，这弓箭，好眼熟，当年他的家中横在变故，也是这枚箭，也写着一个“赛”字。
“是赛王。”
宋挽舟说道，当今皇上的亲弟，执掌朝野多年，早就有民间传闻赛王有意谋反，不想势力都已渗透到各个州府。
上官云袖回忆起来，当初被诬陷偷了太守夫人的白玉珠，那玉珠似乎就是赛王妃所赠，且高家在玉州多年，俨然玉州一霸，早前民间就有传闻说是赛王一手扶持了高家，在玉州插了一杆旗，高家才得以有今日。
上官云袖从去见过高家的人之后，就知道他们一家子人肚子里装了数不清的心思，要是在现代，就是那电视剧里妥妥的豪门反派，自己只不过是她们的一枚棋。高家觊觎上官家的财富，又能有权势将上官家灭口，放眼玉州，只怕是没有人会疑心这件事，就算有人疑心也会被高家压下去。
“你可有证据证明是高家所为？”
上官云袖摇摇头，她既没有亲眼所见高家的人放火，也没有证据证明是高家的人举起了刀，就连自己都因为要替嫁而对外宣称突发恶疾，已不在人世，原来这一切都是有缘由可寻。
上官云袖知道在这等级森严，阶级分明的时代，自己不过一个区区有钱人家不受宠的女儿，敌不过在玉州只手遮天的高家，也买不通早已通融了天下的赛王，就算今天上官家三十几口命丧黄泉，她也无可奈何，官府都是他们的人。
她只能默默将自己的阿娘背起，将阿娘带离这个给了她无数眼泪的家。
“我帮你。”
宋挽舟看着她将阿娘的尸首背在背上，即使已成焦炭，却还是有些重量的，上官云袖一把拦住了他。
“我自己来，”刚穿越到了这个云袖的身体，就历经了殉情和灭门，这一刻她需要深深的记住，从前看的穿越小说里的那些情节在她身上根本不存在，自己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靠自己。
宋挽舟牵着马带着她去了城郊的一块空地，云袖的阿娘还未看到她富贵荣华，还未因为云袖而不被大娘和上官芷薇欺负，就这样结束了自己匆匆的一生。
她刨开一个土坑，即使此刻寒冬腊月土如硬石，她还是拿上宋挽舟备好的铁铲挖出了一个浅坑。
“我竟没有想到高家如此心狠手辣，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死，也不会让上官家几十口人如此就命丧黄泉，我一定，一定为你报仇！”
上官云袖一夜未眠，安葬了上官家的阿娘，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在润雪还没起来的时候，她自己打好了水，梳洗完毕，在房中端坐着细听这雪落在屋檐的声音，窸窸窣窣，还有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照在她的脸上。
对镜，描眉，点唇，梳发。
上官云袖穿上了那套上高家花轿穿的服制，坐在房里，听见了门外润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见了逼仄的开门声。
“收拾东西，去锦州。”
润雪手中的脸盆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早已梳妆完毕的上官云袖。
“上官家三十来口的命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我主仆二人从虎口脱险却赔上了整个上官家，我不能就在这破龙寨里苟活着。”
“小姐！”
“你去告知宋公子，今日我们要向他告别，感谢他的照顾，顺便请他将我们送去青州驿站。”
宋挽舟听闻了润雪的辞行，立马赶到了上官云袖所在的房中，看着她的红唇明艳，头上的珠钗早已装扮完全，便知她心意已定。
“上官家的人命你是看见的，我不能白白让高家利用了最后还搭上了我全家的命。”
“可深宫落寞，你如今又无依无靠，前路艰难。”
“艰难也是我自己所选，跪着也要走完，我要是去宫里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我若不去，便是一线希望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