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人是个老妪,年逾七旬,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堆累,身材佝偻。身边放着一根竹杖和一个行李包裹。
见到李凤岚他们,老妪急忙迎了上来。
“哎呀,老身可见到你们了!”老妪的声音非常激动,眼睛里甚至有泪光闪动。
李凤岚问:“婆婆,您是?”
老妪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开口说道:“同来望月人何处,风影依稀似去年。”
听到这句诗,李凤岚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婆婆!你是我们长风楼的人!”
前几日李凤岚给李昌年去信一封,告诉他现在门人已经不安全,让他给散落在江湖的门人传话,请他们前往闲人堂,并且附上一句诗,算是接头暗号。
老妪握住李凤岚的手,刚才噙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呜咽着说:“十八年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楼里的故人了。”
老妪哭着,身子愈发佝偻,李凤岚双手搀住她,轻声说:“婆婆,咱们去屋里说。”
搀扶着老妪进了大厅,琥珀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糕点给老妪。琥珀不懂什么待客之道,她只知道对自己人要好,至于怎么个好法,那就是她认为什么好,那就是好。
老妪看着糕点,笑着摆了摆手:“姑娘,老身牙口不好,吃不了甜的……多俊的姑娘啊,都是咱们长风楼的孩子嘛?”
李凤岚回答:“不是,我们三个是谷里出来的。我叫李凤岚,她叫翡翠,她叫琥珀。这两位是我们的朋友,这位是清风观朱明玉朱道长,这位是……呃……暮云。”
老妪握着琥珀的手,说:“好好好,老身以前在长风楼,没有什么重要的职务,无非是打打杂,帮小伙子小丫头们熬药疗伤。本以为给余生找了个家,谁知道……哎……当年楼里的孩子们,各个儿少侠义气,爱打抱不平,经常挂彩回来。你们知道阿佻吧?她一个姑娘家,属她最能打,也属她最会受伤。”
老妪应该是长年没跟人说过话,见到自己人,一下子话就多了,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好在她讲的是陈佻的事,仨姑娘都听的很有兴致。
老妪继续说:“有一次,阿佻跟楼主他们被人设计埋伏。这丫头一向要强,非要断后,结果浑身是血的回来,身上中了五处刀伤,差点儿破相……啊,阿佻现在还好吧?”
翡翠回答:“她……是我娘,她挺好的。”
老妪有些吃惊:“阿佻成亲了?对对,都已经十八年了,阿佻也不年轻了。是便宜了周潇这个臭小子吗?”
翡翠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恩……是。”
“哈哈哈,”老妪欣慰地大笑,“这么说来,周潇这小子还得感谢我,他追你娘亲的时候,还是我给出的主意。”
翡翠更不好意思了,她是想知道父母的过去,但是这种过去嘛……也不算不想知道,只是很矛盾,有些难以启齿。
李凤岚突然问:“婆婆,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哎呦,你看我,一聊起来就没个头。我是个孤儿,没有姓,以前楼里的年轻人都叫我梅姑,你们喊我梅婆婆好了。”
琥珀笑着说:“婆婆,你这一路累了吧,我领你去休息,等下咱们吃饭。”
梅婆婆摇了摇头:“不累,我藏身地离洛阳不远,小半天的路。婆婆我是来帮你们的,不是来麻烦你们,你们放心,婆婆不是个吃闲饭的人。以后啊,我负责给你们做饭洗衣服,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点儿用。”
李凤岚急忙说:“那怎么可以,让老莫、不是,谷主知道了会骂我的。饭有人做,衣服我们会自己洗的。”
翡翠白了一眼李凤岚,心说:你什么时候洗过衣服?
琥珀也跟着说:“对呀对呀,我们会自己洗的。”
翡翠又白了琥珀一眼:你也没洗过。
梅婆婆摆了摆手:“干了一辈子活了,闲不下来,丫头们,就别推辞了。厨房在哪?我给你们做顿午饭。”
好说歹说的,终于劝下来了,没让梅婆婆做饭。做饭这事还是得麻烦朱明玉。朱明玉没啥好说的,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一个江湖少侠,现在天天干着伙夫的活。虽说早上跟李凤岚说了自己的定位问题,但是他知道:在这儿至少能吃饱,回清风观又得挨饿。
做饭的这段时间,三个姑娘陪着梅婆婆唠家常,婆婆很健谈,一直讲着以前长风楼里的事,时而逗得三人咯咯直笑,时而讲得三人眼中带泪。
本来李凤岚是决定当天下午就动身去药仙谷的,她是个说走就走的人,从不墨迹。但是梅婆婆来了,现在就走显得太不近人情,于是就把动身的时间放到第二天,她需要安排一下梅婆婆的安全。
现在的闲人堂对于江湖人来说,就是长风楼。虽说前几天打上嵩山派,给江湖人做出了“我们不寻仇杀人,但是谁惹我们我们就揍谁”的态度,但也得防着那些不死心的人。梅婆婆一个老人家,万一有人打上门,她可防不住。
李凤岚的想法是:先把梅婆婆安置在白家,等自己回来再接到闲人堂。
可是她这个想法并没有实施,因为吃过午饭后,闲人堂又来了一个人。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站在大门口,静静地盯着李凤岚等人。
这个中年人,眉目刚毅,身材结实,应该是外家功好手。
李凤岚觉得有些尴尬,她刚刚跟中年人打过招呼,但是中年人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李凤岚又小声问:“前辈是?”
终于,中年人开口了:“同来望月人何处,风影依稀似去年。”
“您是长风楼的人?”
“长风楼肖俊豪。”
这时候梅婆婆来到了门口,看到了肖俊豪,梅婆婆眼光发亮,无比震惊地说:“你是……小耗子?”
肖俊豪也看到了梅婆婆,比起梅婆婆的震惊,他这个中年人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跑过去对着梅婆婆纳头就拜,梅婆婆急忙扶住他。
李凤岚等人看到这反应,都有些无所适从。
“梅姑!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啊!”这个中年人哭的像个小孩儿,让人唏嘘。
梅婆婆也掉了两眼泪,她抚摸着肖俊豪的头顶,用颤抖的语气说:“小耗子啊,梅姑还以为你死了,我当时看着你……造化啊,造化。”
肖俊豪哽咽着说:“我也以为我要死了,结果我命硬,从乱葬岗里爬了出来。海子,颖儿……他们都死了,都死在我身边。”
大门口儿,俩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在这儿哭也不好看,李凤岚赶忙将肖俊豪迎进院子。
梅姑拉着肖俊豪的手说:“一晃十八年了,小耗子,你今年得有四十三了吧?”
肖俊豪摇了摇头,说:“四十六了,再过几年就五十了。”
“成亲没有啊?”
“没,我脾气太倔,没有哪家姑娘能看上,这些年一直一个人。”
“耽误了。”
俩人说了半天,才想起身边还有仨姑娘,肖俊豪急忙站起身,冲李凤岚三人一抱拳,说:“凤岚小姐,翡翠小姐,琥珀小姐,属下收到李老爷子的传信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以后我就留在这里,任三位驱使。”
李凤岚急忙摆手说:“不不不,我们不是什么大小姐,您也不是我们的下属。您以后就留在这里,不需要做什么,这些都是长风楼欠你们的。而且您是怎么分出我们三个人的?”从进门开始李凤岚还没自我介绍过。
肖俊豪说:“李老爷子在信里提过三位小姐,我从你们的衣着分辨出来的。”
李凤岚有些无语,这也怪周婶儿,给翡翠和琥珀取了这俩名字,从小就给他们做绿色和黄色的衣服穿,多少有点儿流于表面。
肖俊豪继续说:“李老爷子还嘱咐过,三位小姐出入江湖,对很多事情不甚了解。我以前在长风楼管理财务、搜集消息,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您各位这次出谷,少不了要用到我。”
梅婆婆也说:“你们就答应下吧,小耗子这个人犟得很,不要跟他争什么。”
李凤岚也只好答应。
肖俊豪也不客气,冲李凤岚一伸手,说:“凤岚小姐,库房钥匙给我吧。”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咱们还没有库房呢。”
肖俊豪沉思片刻:“以后楼里的兄弟姐妹们会来不少,钱财是个大问题,不过不要紧,我想办法解决。”
琥珀说:“我们还有一千五百两银子,不过在白家放着呢。”
听到这个,肖俊豪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我本以为大家伙在谷里过得是苦日子,没想到三位小姐出谷,楼主还能凑出这么多钱。”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说:“谷里马马虎虎,这几年收成不好,粮食一直歉收来着,我们这钱……”
李凤岚不好意思往下说,琥珀接过她的话茬:“钱是我们抢的!”
肖俊豪满脸不信,这仨大小姐不像是为非作歹的人啊。
李凤岚赶紧说:“长途跋涉的,肖叔叔,你累了吧,我带你去后院休息。”
肖俊豪表示不累,他要仔细看一看闲人堂……主要是看看哪里适合建造防御工事。李凤岚陪着肖俊豪四处逛逛,也聊一聊目前的形式。李凤岚简单讲了一下这段时间的遭遇,然后表示明天要动身去药仙谷。
听到这话,肖俊豪摇着头说:“明天不可动身。”
“为何?”
“明天是八月节。”
李凤岚恍然大悟,明天是中秋啊。
肖俊豪说:“楼里的兄弟们都是江湖中人,不少人是无父无母的,所以楼主非常注重过节,不管什么节都要大操大办一下。小姐们出谷后第一次过节,不能马虎,有什么事,咱们过了八月节再说。”
李凤岚心头一暖,她本以为肖俊豪是个教条固执的人,谁知道也挺有人情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