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去往庐州前,靳花颜让许轻尘换了身衣服,他当时还穿着姚府家丁的衣服,闯荡江湖总不能穿这身。要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是真有道理,换了身月白色劲装,许轻尘的气质一下子拔高不少,你说他是哪个江湖世家的公子,绝对有人信。
三个人正说这话,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这几日都是大晴天,道路上干燥,这队快马掀起一阵烟尘。好在这些人讲公德,靠近许轻尘他们的时候刻意降低了速度,不至于让这辆马车被烟尘淹没。
那队人马也是三人,一个大胡子的汉子,一个翩翩佳公子,一个黑纱遮口鼻的女子,人员配置和许轻尘他们很像。
三个人三匹马在官道上疾驰,直到见到道旁的驿站才停下。
黑纱遮面的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冰霜一般冷峻的脸庞,她对身后的二人说道:“熊三,杨帆,咱们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说完,三人跳下马。熊三牵着马去了马房,交代管事的马夫给马添些草料。杨帆走进驿站内,吩咐人准备了一些吃食。
杨帆看了一眼门外的沈香枝,她回头看着来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们一路从荆棘门赶来,一连跑了六天,中间没怎么休息过。杨帆身体不好,刚从嵩山回来,就又被安排陪着新门主上庐州,让他的身子骨有些吃不消。
无端咳嗽了几声,用手帕捂住口鼻,发现原本白净的手帕已经脏了。不止手帕,身上的衣服、落在外面的脸和手也都粘了一层灰尘,让这位翩翩浊世佳公子有些狼狈。
杨帆是个聪明人,善于看穿人的内心,但是对于新门主,他这项技能完全使不出来。他知道这趟庐州之行本意不在建立分舵,而是……冲着夜羽小筑来的。十八年前,老门主因为上官、李两家的事跟夜羽小筑有过冲突,新门主跟老门主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渊源,上位之后也不急于调查老门主的死因,而是直接前往庐州。这让杨帆不得不想到此行和夜羽小筑有些关联。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沈香枝已经走进驿站,两人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不多时,熊三也回来了。
“门主,这一路赶的可真是急啊。”熊三发了个牢骚。自打新门主上任第一天,熊三就不敢再对沈香枝有什么怨言,这女子太厉害了,有手段,又能打,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熊三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位新门主。
沈香枝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早些办完,早些回去。”
熊三笑着说:“门主,这一路,你没什么问题,我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咱们杨公子可吃不消啊。”
这话并不是揶揄杨帆,他跟扬帆关系不错,只是单纯的调侃罢了。
杨帆刚想说自己没问题,沈香枝却说:“是我考虑不周,下面的路,咱们可以走慢一点。”
杨帆笑着说:“无碍,办事要紧,我也不是泥捏的,这点儿磨难还是受得住的。”
稍微吃了些东西,人马都歇够了,三人继续上路。出客栈的时候看到有一辆马车停在客栈外,一个黑髯汉子正掀开马车的帘子,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扶出来。沈香枝问到了女人身上的草药味道,这个味道她很熟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边杨帆低头掸了掸身上的土,结果抬头的时候跟一个穿月白色衣服的年轻人撞了个满怀。
年轻人急忙说:“这位公子,抱歉,我走的有些急了。”
杨帆回答:“没事。”
两拨人马就打了个照面,没有多说什么。等沈香枝他们走远了,许轻尘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张渊问:“轻尘兄弟,怎么了?”
许轻尘回答:“没什么……就是有些奇怪。”
“无非就是三个赶路的江湖人,哪里奇怪了?”
“那个女子……她……内息过于雄浑了。”
张渊也看向那个方向,说:“你这个年龄有这样的内力,够让人惊讶了,那女子还在你之上?”
“对,远超于我,不过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师傅说,这武林中有些门派的秘法能让人有远超同龄人的内息……奇怪的是,这女子,内息和调息有些不搭。”
江河湖海,各有规模。大江大河河道宽阔,水流湍急。小河小溪河道狭窄,水流自然缓慢。这个道理放在人身上也一样,内力是水,调息是河道,内力越强,自然也要有更加绵长、深厚的调息。
许轻尘继续说:“她的内力很强,强到只是擦肩而过就能感受到压迫,可是她调息太浅,像是长江水一股脑地涌进一条小河床里,这不合理。”
张渊笑着拍了拍许轻尘的肩膀:“前几日我就发现了,老弟你虽然不善言谈,也不急功好利,但却是个武痴啊。”
对于这一点,许轻尘不反对。他之前的人生没有什么追求,每日除了一日三餐就是练武。虽说在姚家这大半年武功有些废弛,但内心对于高级武功和跟高手对决还是很渴望的,所以才注意到面带黑纱的女子那磅礴的内息。
许轻尘也没太在意这事,萍水相逢,今生能不能遇见还是一回事呢。
这驿站离庐州不远,休息过后,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达庐州了。
沈香枝一行三人放慢了赶路的速度,一方面是照顾杨帆的身体,一方面沈香枝还需要再思考一下,这样冒冒失失地来到庐州,只怕会打草惊蛇。
杨帆从出发那天就在思索新门主内心所想,通过几天的接触,他觉得:想要看穿沈香枝的内心,只怕比登天还难。你说她冷若冰霜,可是她会为别人着想。你说她武功卓绝、睥睨凡尘,可是她这一路上能低调就低调,即便在路上跟人起了口舌,大多选择退让,跟那天一言不合杀了无火帮彩云会二十多号人那事判若两人。
更奇怪的是她的功夫,出发前杨帆跟她过了几招,一来是向新门主展示下自己的实力,二来是验证下她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结果是:沈香枝确实厉害,但是打的太急,不像是切磋试探,而是急于求胜。那场比试杨帆撑了五十个回合,可是他有一种感觉——如果再打五十个回合,说不定他能赢。
难不成,新门主的内力撑不了太长时间?可是这也不对呀,跟她插招换式的时候明明感觉她的内力蛮横的有点儿不讲理啊。
想不通,杨帆不再想,专心赶路。
一个多时辰后,三人终于进了庐州城。先找了间客栈,看着天色尚早,三人就在庐州城简单逛了逛,了解下庐州的布局。
就在他们行走在庐州的大街小巷的时候,几双眼睛,一直在跟着他们。
熊三小声说:“门主,有老鼠。”
沈香枝轻轻“嗯”了一声,没发表什么意见。
那几只尾随的老鼠沈香枝和杨帆早已发现,甚至知道他们是谁的眼线。庐州是夜羽小筑的地盘,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这些人是夜羽小筑的。
“杨帆,”沈香枝问,“老门主在世的时候,跟夜羽小筑的关系怎么样?”
杨帆回答:“井水不犯河水。”
沈香枝点了点头,三人走进了一个小巷。一旁混沌摊吃饭的年轻人看着他们走进去,结了账,悄悄跟了上去。结果等这个年轻人进了小巷,发现小巷里空无一人,哪还有那三个人的影子。
年轻人暗道“不好”,急忙转身,准备退出小巷。结果一扭头,看见那三人已经在他身后了。
年轻人明显是个生手,碰到这种情况,有些慌乱。
“我、我……”我了两声,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沈香枝问:“夜羽小筑的朋友吧?”
年轻人紧紧闭着嘴巴,不出声。
“回去告诉你们首领,荆棘门来此是为了建立分舵,没有别的意思,不用紧张。”
沈香枝说完,带着熊三和杨帆出了小巷。
年轻人只觉得后背湿透了,这位荆棘门新门主他是听说过的,上任第一天就宰了二十多人,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犯在她手上那可是生不如死。
…
陈子决坐在书房中,桌上摆着一份案卷,案卷上是沈香枝的身世,不过只有一句话:蓬莱渔家女。
陈子决站起来,背着手在书房里溜达两圈,喃喃自语:“蓬莱……乔飞把她藏的这么深,司马昭之心呐。”
正思索着,书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下人快步走了进来。走的很快,但是没有脚步声。
那个下人走到陈子决身边,在陈子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陈子决点了点头,挥退了下人。
“分舵?”陈子决笑了,“沈门主,这步棋,走的太急了。来人。”
一个黑衣人推门进来,跪倒在地。
陈子决吩咐道:“把盯着沈香枝的人撤了吧,这种高手,盯着也没意思。”
“是。”
“对了,汝南那边,怎么样了?”
“得手了,但是无人生还。”
“什么?”陈子决皱眉,“无人生还?赑屃首领呢?”
“死了。”
“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
“刚刚。”
“谁杀的?”
“不知道。”
“赑屃怎么死的?”
“剑伤,杀他的和杀了其他兄弟的,是一个人。”
“哼哼,”陈子决突然笑了,“有意思,夜羽小筑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这个江湖,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还有,司夜的尸体找到了吗?”
“没有,悬崖下是一条河,水流湍急,不知道冲到哪里了。”
“哎……”陈子决脸上笑意不减,“行了,我知道了……派几个机灵的去汝南,调查一下是谁杀了赑屃。至于司夜那边,算了,别浪费人力了。”
“属下明白。”
手下退出书房,陈子决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夜羽小筑已经接连几次失败了——汝南这次不能算是失败,但是失去了一个首领和二十多号杀手,这事要是传出去,小筑以后的买卖就不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