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不耐烦的守城官兵,在看清红衣少侠胸口徽记后的下一息,脸上就已经堆起了奉承与讨好的神色。
“不知这位少侠竟是凌家子弟,小的实在失敬失敬。您的身份哪里还需要排队?小的就不耽搁您了,还请速速入城。”
“那他呢?”红衣少侠上前两步,问。
“这个……少侠您有所不知……”那官兵顿时犯了难。
要说这樵夫有过错吧,那算不上;要是就这么放进城吧,他又不敢。
“这个……倘若少侠您非要让他入城……您得立字据作保。”
支吾半天,还是只有这一种方法可以选。
“这不合规矩。”红衣少侠摇头,忽而又问叶兴羽道,“你可习过武?”
实话?假话?
算了,瞒不住的。
叶兴羽心念电转之间已然有了决策,当即一点头:“学过。”
“哈,那就合规矩了。”红衣少侠一挑眉,笑着对官兵道,“还不快拿纸笔来?从现在起,这个人在城里的一切行为受我管控。”
叶兴羽并不喜欢这种被人管控的感觉,应该说普天之下就没几个人会喜欢。
可没办法,谁让这两方都是他惹不起的呢?
一句话,让他进城他就能进城,要他滚蛋他就得滚蛋。
官兵屁颠屁颠跑向城内,没过多久领着像是队长的人物回来,刚一远远看见红衣少侠胸口上的徽记,二话不说给了刚才那官兵一耳光。
“板凳不会搬吗?茶水不会倒吗?也就是凌家弟子教养好,不然老子今天非剥了你一层皮!”
这番举动,谁都知道是做给那红衣少侠看的。
或者说,做给那道徽记看的。
几个人又搬椅子又搬茶水,搬来笔墨纸砚细细磨好铺平,只为了让眼前这少侠签名字时用着舒适些。
“敢问少侠来我若鸣郡,所为何事?”
“连我也要盘问一通?”红衣少侠眼也不抬,一只毛笔饱蘸浓墨,三个大字龙飞凤舞。
“哪里,哪里。”那队长连忙作揖,“您请,您请。”
“跟我来吧。”红衣少侠对着叶兴羽一招手。
叶兴羽老实点头,快步跟上。
“队长,我们真就这么放他进城?”待人走远,那官兵才敢把心中疑虑问出来。
“江湖事归江湖管。既是立了字据,那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得是凌家扛。”队长两指捻起字据轻轻一弹,又挥手叫来手下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桌椅板凳都给人家送回去?”
……
一路上,红衣少侠走得笔直,叶兴羽也不多问,直到跟着他走进某间装潢摆设极有讲究的酒楼里。
这地方我吃不起。这是叶兴羽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他被门口的侍应给拦住了。
“我们这里不收木柴。”
不收木柴你们用什么生火做饭?烧丝帛么?
好在红衣少侠还记得身后跟着一个大活人,回头看了一眼,说了句“他跟我一起的”,于是侍应收回拦住他的手臂,躬身行礼做出请的姿态。
……我可以选择不进去不?
叶兴羽犹豫片刻,认命般走进酒楼。
一楼大厅人声鼎沸,叶兴羽原以为这位少侠会径直上二楼要个包间,谁曾想他竟是干脆在一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来,还招呼着叶兴羽一起。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都会喜欢安静。”
“我以为要找你师傅就要来酒楼打探消息。”
叶兴羽没想到此人竟是真的在为寻他师傅而奔波,当下不禁对他高看一眼。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凌澜,波澜的澜。”
“好名字。”叶兴羽干巴巴赞了一句,随后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那个……”
“小二。”
在叶兴羽绞尽脑汁想着话题时,凌澜已经摘下徽记放进随身的香囊,又唤来小二,随意点了些点心茶水。
“吃些什么?”
“……不了,这里的茶水点心我怕是消费不起。”
“随你。”
没说什么“我请”之类的场面话,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骄傲与矜持。
叶兴羽想不出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帮助自己,难道真的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又为何要收起你那徽记?”
“凌家子弟只有执行任务才可佩戴凌家徽记,现在的我不是在执行凌家公务,自然不可佩戴于胸前。”
如此看来凌家子弟倒端得是好教养。
叶兴羽还想再问些什么,放在脚边那原本用树藤绑扎紧实的木柴忽然被人一脚踢翻。
应是刚巧踢断了树藤,木柴哗啦啦散落一地。
叶兴羽抬头,看见一双噙着不屑与嘲讽的眼。
他是故意的。叶兴羽瞬间在心中下了判断。
“这东西碍着本爷爷的路了。”
“卖柴的,蹲门口吃去。”
……
“算算日子,小丫头应到若鸣郡了。”
一间古朴简洁、不失典雅的书房里,中年人不断盘玩着手里的两颗夜明珠。
一名蒙面人单膝跪在书桌前:“是,于今日午时左右已达若鸣郡。”
“让我猜猜,入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重鸣轩,不点主食只吃点心对不对?”
“主人圣明。”
“还有什么事么?”
“小姐在若鸣郡城门前遇上了一个樵夫,不顾守城官兵的阻挠放他进了城。”
“又给我添麻烦。”盘夜明珠的手停了,中年人语气变得略微有些严肃,“那人的背景查过了么?”
“是。离县土生土长,父母未知,没有案底,由师傅养大。”
“无父无母?他师傅呢?”
“于两年前失踪,后不知下落。”
“他师傅是个什么情况?”
“约二十年前突然出现在离县不知山,离县县民称他‘老神仙’,无人知其过往。”
“无人知其过往?”中年人的语气有点冷。
“……是。”听得此话,蒙面人脊背上的冷汗已浸透了衣衫。
“查。”
“是!”
……
师傅说,做事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值不值得做,一部分是做不做得了。
现在叶兴羽想打他一顿,但不知对方实力高低,打了也会被赶出郡城。
所以这件事他既不知能不能做得到,也并不值得。
但师傅还说了……倘若你独自一人无牵无挂,遇上泼皮无赖打了就跑,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叶兴羽站起来,犹豫着。这一天经历的破事太多,他也很想踢些东西。
“还敢瞪我啊?”
那华服男子像是喝多了,用食指一下一下点着叶兴羽的肩头。
“我、让、你、滚,没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