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心里嘀咕道,这小家子气的苍狼王,明明说好了她愿意侍寝就封个正一品的,这下好了,一觉醒来,居然打了个折,变成了庶五品的这个什么婉仪。
阿蛮正十分气恼苍狼王的失信,甚至想好了下次见到他,定要找他算账。
不懂后宫那么多花花肠子的阿蛮,根本就不曾意识到自己目前圣宠正浓,最是树大招风的时候。
危险正在靠近。
元妃听完自己的乳母张嬷嬷的汇报之后,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元妃问张嬷嬷:“你说什么?方才小德子过去宣旨了,把她晋为婉仪?”
张嬷嬷本就佝偻的身子躬得更低了些,她默默不敢语,但是眼神里却藏不住那种感同身受的悲戚。
元妃颓然地从佛堂跪拜的垫子上坐倒在地。她喃喃道:“凭什么?她到底凭什么?!我父亲征战沙场,为陛下开疆扩土。而陛下却对这么一个他国的蛮夷女子许以高位!她什么出身,我什么出身?我可是陛下的表妹呢?她不过是一个与我苍狼国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嗜血狂魔!她凭什么轻易就得圣宠?凭什么一下就连跳几级?苍狼后宫的品阶是如此低贱,如此唾手可得的吗?”
张嬷嬷拱手道:“老身惶恐。”
于是,元妃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她腾地站起来,对那张嬷嬷说:“嬷嬷,你随我一同前往偏殿。她侍候陛下,劳苦功高,我要重重地赏赐一下她。”话说到后面的时候,元妃面目颇为狰狞,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嬷嬷疑惑不解,但是也没有多问,便随了元妃出去。
-
偏殿。
就在幼白低呼,又可以拿赏赐银钱买吃的,雪萍躲在角落一颗又一颗地数着碎银的时候,门外通传:“元妃娘娘到~”
“这可是稀客了。”凝冬有些莫名其妙,她说完就蹙眉看了阿蛮一眼。
“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清秋小声嘀咕了一句。
上官青鸾敲了清秋的头一下,说:“你哪来那么多话说呢?没准人就真的过来探望探望一下咱们。毕竟大家同屋共处的,好歹同在元嘉宫,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清秋夸张地捂着脑袋,委委屈屈地嘟着嘴巴,朝上官青鸾撒娇道:“就良娣您心善。对谁都好,却唯独对奴婢特别凶狠。”
上官青鸾摸了摸清秋的头说:“回头补偿给你,总行了吧?”
清秋顿时兴奋地鼓起了掌,说了一句:“太好了!”。
就在这时候,元妃正式进门了,众人连忙躬身行礼。
阿蛮却静立地看着元妃。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在没搞清楚对方目的之前,自己首先别轻举妄动。
热情大方的上官青鸾则主动迎上前,她热络地走到元妃身边,挽着元妃的手说:“难得元妃姐姐大驾光临,却不知有何赐教?”
对于上官青鸾的自来熟,元妃默默地忍受着,她并没有躲闪开。
元妃故作温和、自然地微笑着,她抬眼看着阿蛮说:“听闻我元嘉宫两位嫔妃颇得圣宠,新晋了品阶,本宫特意携礼来贺。两位侍候陛下辛苦了,本宫重重有赏。”
一旁幼白和雪萍眼里均泛出了奕奕神采,情不自禁地喜形于色。
上官青鸾连忙教训了她们一句:“雪萍,幼白,不得无礼。”
元妃依然端庄得体地微笑着,她说:“不打紧的,元嘉宫内,普天同庆。这赏赐,人人有份。”
雪萍和幼白当即兴奋得跳起。后来看到凝冬朝她们蹙眉摇了摇头之后,她们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不妥,于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上,求元妃恕罪。
可是,元妃却不怒。她一如既往飘飘欲仙的样子说:“无妨,都起来吧。大家不必拘谨。”
雪萍和幼白当即对元妃感恩道德,直呼元妃娘娘简直就是菩萨再世。
元妃依然站在那里,但笑不语。
接着,在元妃的示意下,张嬷嬷给每个人分下赏赐。和苍狼王令人扛几个箱子进来,任凭她们自行分配不一样。元妃这里对每个人的赏赐都是有定数的。
及至分发完赏赐,每个人都十分欢喜。再次高呼元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奈何阿蛮却跟个牛皮灯笼一样,怎么点都不透。
阿蛮就这样静立在那里,一直不声不响,不为所动。
同样静立的元妃,和阿蛮对峙片刻之后,她突然“扑哧”地笑了。
众人连同张嬷嬷都惊呆了。试问,谁见过神仙这样“扑哧”地笑呢?看来元妃娘娘是重返人间了。
众人正停下手边动作,观望着。只见元妃边笑边走了过去,她像上官青鸾一样,自来熟地轻握着阿蛮的手说:“哎哟,好妹妹。听闻你颇得圣宠,大家都替你高兴呢?瞧瞧你现在这样子,木木的,呆呆的,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阿蛮眼观鼻鼻观心,依然猜不透元妃的来意。于是,她抿唇一笑,眼神却犀利地透过元妃的眼睛,似要看向她的内心。
阿蛮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好自为之,方能自保。”说实话,其实阿蛮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她不过是把她所知道的那些文绉绉的话都拼凑在一起,唬一唬这个元妃娘娘罢了。难道跟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说话,不就应该说得这么禅,这么高深的么?阿蛮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文采斐然,感到十分的满意。
没想到元妃听后,却一窒,连带着手一紧,生生地就把阿蛮给握痛了。
阿蛮也不甩开,居然主动握了回去。那力度比元妃握的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最后,元妃吃痛首先把手甩开。
阿蛮一脸鄙夷地说:“呀,莫不是元妃娘娘嫌弃阿蛮?”
元妃怒视阿蛮,说了一句:“你……”之后,她隐忍地把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然后“哼”了一声,说了句“我们走”,便转身带着张嬷嬷准备离开。
元妃一行人临走出门口,阿蛮却把握住最后的机会,又卖弄了一回文采。
阿蛮念叨了一句:“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元妃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最后在张嬷嬷的搀扶之下,狼狈离开了。
元妃离开之后,凝冬不禁轻舒了一口气。凝冬走近阿蛮身边,关切地问了一句:“阿蛮姑娘没事吧?”
阿蛮看着自己曾经沾满了鲜血的双手反问道:“我能有什么事?”
清秋则赶紧走到门口,看元妃她们走远了没。看完之后,她又碎碎念了一句:“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幸好有阿蛮姑娘在,把这瘟神送走了。不然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来。真是人不可以貌相。最毒妇人心。”
幼白和雪萍却一脸懵懂无知,一副捧着赏赐心满意足的模样。她们纷纷表示:“不会啊,我们看元妃娘娘都挺好的。给那么多赏赐。还菩萨心肠,没有跟我们这些小的一般计较。”
清秋却张牙舞爪地吓唬着幼白和雪萍道:“在这后宫,闷头咬人的妖怪多着呢。你们不提防着点,小心被吃掉!”
顿时,就把幼白和雪萍吓得脸无血色。
幼白哆哆嗦嗦地说:“清秋姐姐就知道吓人,我……我拿赏赐去换吃的去了。”说完,幼白转身就跑。
清秋在幼白身后一跺脚,气恼地说:“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幼白就一小吃货,还什么都不会。”
雪萍也连连后退了几步,她诚惶诚恐地抓紧自己的赏赐,说:“我……我也去清点下自己的银钱了。就怕……就怕后宫还有抢人钱的怪兽。”说完,雪萍也跑了。
最后,剩清秋自己一个还站在那里,兴致高昂地仍想表演,却愣是找不到一个观众。
凝冬摇了摇头,对清秋说了一句:“不怪她们。大家都是苦命的孩子。”
阿蛮深深地看了凝冬一眼。
凝冬说:“你别看幼白日常除了吃还是吃,她把她在宫里赚到的钱,很多都花在吃饭上。那是因为幼白来自苍狼国最靠北的那个芜镇。芜镇靠近北漠,雨水很少,常年干旱。近些年更是龙王爷不眷顾,旱得寸草不生。幼白就是因为家乡闹饥荒,看着父母兄弟全部饿死在自己跟前。她才心甘情愿地被人贩子卖进宫的。据幼白说,她的家乡,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局面。再不走,恐怕她就要被人吃掉了。”
阿蛮听后,眼看远方,似乎要直接看到幼白的家乡。她跟苍狼王说过,她的梦想是,天下的人再也不用挨饿受冻。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呢?
凝冬接着说:“至于雪萍吧,她是个财迷。大家找不着她的这会,估摸着又是躲起来数钱去了。雪萍最大的兴趣就是数钱。她说她喜欢听到数钱的时候那些叮叮咚咚的声音。雪萍说数钱的声音最是悦耳了,她听着心里踏实。其实,雪萍并不是爱数钱。她是整天在掂量着,那些银钱够不够她为自己赎身。”
清秋神经很大条地问:“凝冬,你什么时候成了知心姐姐了?她们的事,你居然知道得那么清楚。幼白和雪萍,可从来没跟我提过。那雪萍又为什么整天想要离宫呢?难道,她在这里呆得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