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晚风戳着被酿在身体里的醉意，拂散了双颊红晕周遭的温热，我承认自己不胜酒力。事实上，大部分人去喝酒，有的为了狂欢，有的为了失忆，但更多的是为了喝到半醉不醉时刻的微醺，恰到好处的欢快才是最舒坦的，我也一样。
顺手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快到凌晨的时间了，本来朋友打算把我送回家的，但是我看夜晚这样的谧静美好又不忍放弃。索性在离家还有半个小时步行路程的时候下了车，朋友有些不放心，但好在我算得上清醒，她就也任我性子来。十月份，已经是深秋了，到了呼出口混着酒气的鼻息，会让我产生‘在冬季哈出一大口白色热气’的这种错觉的时节了。街道上没了傍晚中消食散步的人群，但也有不少人走着路，兴许也是去喝酒，毕竟喝酒是件为数不多的和成年人有关的快乐的事情了。我走的路上灯火通明，照在跟我相逢的人们的脸颊上，有种独特的属于秋天的温暖的光晕，这让我觉得他们都很漂亮。我的家就在从现在正在行进的这条明亮闪烁的街道一直向南走，走到灯火阑珊且更具气氛的那条街上，我从不记街道名字，觉得他们名字都一样，但是我会记得它们的样子，像我记人一样。
十二点十五分，我终于慢腾腾的到达拥有我家的街道了，这里灯光明灭总是变化，路上偶尔有正常人过来，也都是行色匆匆，碰到更多的还是醉鬼，这条街上有好多家出色且氛围感很强的酒馆，所以这个时间点还是酒鬼多，我不会埋怨这种事，因为当初就是中意这一点才会选择在这里租房。随着看见醉酒人的频率增多，我也加快了脚步，根本原因是我生为女性。这边也有好多车在停，看来街道上的酒馆今夜不愁客人了。我虽然比较清醒，但目光还是稍有迟钝，就像刚才一直没有见到前面那位倚靠路灯抽烟的人，直到现在我看到忽明忽暗的火光才恍然大悟，但已过了绕行的最佳时机了，所以不乏紧张。我佯装淡定，眼神却不受控制的往那边瞟去，直到四目相对时才停下来，这人比我高出一头还多，高挑的身材，穿的衣服很难辨别出具体的身型，但应该也差不到哪去。随着间距的缩短，面目也变的清晰起来，脸很出众，眉毛弧度适中，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眼睛给人的感觉很深邃，可是我觉得深邃的是眼窝和构成鼻梁的骨骼，而非眼睛，真正吸引我的，是瞳孔，他的瞳孔，要比水渊还要引人入胜。我得承认这人的眉眼很勾人，为什么没有魅人的五官特征我还会觉得他勾人呢，大抵是因为下意识加入了了嘴唇，他嘴巴很薄，嘴角自然向上，感觉笑起来会有明显的微笑颊廊。这样的五官在我想法里是要有棱角分明的脸才配的上的，但是面前的人不是这样，他面部偏流畅和缓，看到他又会觉得这样也非常好看。我没有移开眼，看着他的稍卷的微乱的头发，看着他的不工整的有酒渍的衣襟，看着他的微端起来的散落上烟灰的指尖，我的眼中倒映着面前这个人，完完全全的。路灯给予的光晕不如月亮的神圣，是带着人间应有的温馨的，所以相逢的人，都在这个光晕下有着我喜欢的漂亮，他更甚。
“看来你挺喜欢我的脸哈，目不转睛的”他缓缓的吐着袅袅的烟气这样说，打断我的思绪，使我慌张
“让你感到不自在了对吗，真的很抱歉。”我停下步伐，闪躲着眼神向他道歉
话音刚落他就嗤笑出来“哈哈哈哈，我被醉鬼骚扰过，像你这样礼貌的醉鬼真是少见，我倒是很乐意”他说着递来烟，指尖的烟酒味亦步亦趋的跟着，我顺手接过抱怨道“我不是醉鬼，现在反倒有醉鬼缠上我了”他听完笑意更深，果然跟我猜想的一样，笑起来有很明显的的微笑颊廊，烟气阻隔中五官模糊起来更加勾人夺魄。
“是吗，可是你身上有酒味哎”
“你身上不也有吗”
他点头“我确实是醉鬼”
我把烟放到唇边，头往那边靠了靠，他顺势贴近帮我点上烟，随着打火机特有的摩擦声音，有火光闪现，外焰跳跃着，同时橘色的温暖的光也在我们两个脸上倒映着，秋天的晚上有风，他小心地用较大且修长的手护着火光，烟被他的两瓣薄唇轻压住，烟火忽明忽灭，细屡秋风裹挟着从烟尾上面脱落的灰烬吹到不知名的角落。又一缕烟线流出，是从我口腔中脱逃出去的，他收回打火机，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烟嘴，轻呼一口气，他在我眼中的五官又模糊起来了。
“秋天真是不错的季节哈”他看着天上似有若无的星开口赞叹道。
“每个季节的味道都不一样，秋天连空气都是萧瑟自由的”我呼出一口烟回应
“我感觉你一定是有点醉了，不然怎么能在凌晨大街上跟一个酒鬼聊起来”
“那你也算没什么理智了，不然怎么会在凌晨的大街上跟一个冒犯你的人废话连篇呢”我抖抖烟灰，看他们悠然落到我大衣的尾尖上，随即开口问“怎么不回家呢”
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苦笑起来“当然是不想回去”我没多问，今天我也不想回去，找朋友去喝酒也不是有什么值得高兴庆祝的事情，恰恰相反，今天刚丢了工作，并且家人还出了点小意外，倒是没什么大碍，只不过祸不单行总会搞崩人心态，找朋友去喝酒也没说什么理由，他们的人生也没多一帆风顺，所以不想跟他们讲一些负能量的事情去消耗他们的情绪，活着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难一点也要好好忍耐下去。
我回过神直接说：“走，你去买点酒，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再喝”他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出来，把烟掐灭，转头看我打趣道“你是在开玩笑嘛，我真的会信的啊”我抬头冲他吐息烟气声音压低“没在开玩笑”确定我没开玩笑之后他开起了玩笑“你不会是要杀了我吧”我凑近他笑了出来“对对，你喝完酒被杀不疼，快去吧”“好嘞”
他大步流星的走进家便利店，我在外面等他，把烟掐了扔进垃圾桶里，刚起身迎面吹过来一阵风，先前的身体里留存的热气快消光殆尽，抬眼打开手机，看见朋友给我发来关心的消息，然后如实回复了自己打算再喝一次的，没有回应，应该是刚到家正在洗澡，她可能会认为我一如既往地安全回到了家，但是我今天不想回家，进小区之后走不几分钟就能在楼下看到我家，只不过那个房子里的灯没有一次在我下班回家的时候是亮着的，我本来是打算在上班的时候打开的，这样回去的时候抬头在楼下望着家会有被期盼和满足充满全身的幸福感，但是那样又非常耗电，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失去工作的情况下。
便利店特有的关门响起来了，我抬头张望，正好看见那男人提着东西走过来，低头扫了一眼他买的东西，里面有烟、高度数酒，柠檬汁和酸奶，我不知道他买酸奶干嘛，兑酒喝吗？哈哈哈哈真奇怪，他看我脸上泛着笑意压低声音跟我讲“咱俩快走吧，我可是撇下朋友跟你逃出来喝酒的哈，而且我是好市民奥，喝酒不开车，得打车走”
我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几步“步行几分钟的路打什么车”他略有失望“再往前走就是居民区了......”他停顿思考一下“你要是带我回家我不是很介意”面前的人眼里有着狡黠的光闪过，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我不留余地“我真是疯了带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酒鬼回家”他佯装失望“原来没有要带我走的意思哈，程朝，我叫程朝”“顾文”“你不会是乱编的名字吧”“你又开始胡扯了，这么半天不是讲我杀你就说我隐姓埋名的，我是通缉犯行了吧，看见我这个大衣了吗”他看上去很乐意跟我胡闹，接下话“嗯嗯”并好奇的看过去，我听完皱着眉毛狠厉的喊道“我大衣下面藏刀，我这么高的个子等会能一下子捅到你肩膀上”他声线掺杂着明显的笑意调侃的问“你再努努力呢，至少得捅到脖子吧”我听完脸色故意变差“看见路中间往这边飞驰而来的银色车了吗”“嗯，看见了，怎么个说法”“你趁现在跑到它前面，你等一会儿它”“然后呢”“然后让它创死你”“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不再是要跟你深夜喝酒谈人生的的人了吗，这么不珍惜我”“你现在被车创都有点物超所值了”“我跟你讲一个好笑的事哈，我今天跟朋友出来喝酒，是偷偷跑出来的，然后我刚跟朋友喝完一轮，出来抽完烟还打算进去换别的地方再喝的，然后又是没有和他们说，偷偷跟你跑出来哈哈哈哈哈”“你更像通缉犯”这时候手机振动几下，我打开手机看到朋友质问我为什么还要喝，还要找我一起来喝，她在担心我，但是我没法再麻烦他们了，就回复她我找到家附近的朋友出来喝酒了，让她安下心。程朝说他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喝酒，又不想回家，应该是家里有什么烦恼吧，但是我并不具备询问的权利，也没必要去问，我敷衍一声开口说“你跟我溜出来喝酒是正确的选择，我带你去顶楼喝酒，这边顶楼能看见河流的，灯火通明的时候俯瞰下去会有一种脱离凡间苦恼的轻盈感，在那上面喝酒很快乐，现在满世界的秋风，所以会让你难忘的”“本来就是天台上喝酒，没有很特别，但是由你的声音说出来就会让我很期待呢”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的看着我，我本来想说一句玩笑话，但是望进他那深不见底的瞳孔时，我又说不出任何话，猛然回想到刚才看见他眼眸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时间暂停，我为什么非要大半夜的和这个人喝酒不可，我不是那种喜欢和别人接触的人，我只有五个手指就能数过来的朋友，其他人一概不好奇，但为什么就能随便在大街上跟一个人聊天，然后跟他跑，我思考着原因。
兴许我喝醉了
兴许我今天过得太糟糕了
也兴许是我突然不想要待在昏暗寂寥的家中
兴许他长在了我的审美上
兴许是因为我爱那路灯所具备的温馨的光晕
“怎么发呆了？我刚才说的话取悦到你了吗”“如果你不说这句话”“好可惜”
在我俩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走进了小区，我下意识的抬头看我家的方向，不出所料的没有亮光，他环顾四周，紧随着我走入了单元门，进入电梯间按了最高层，我俩也没再说话，沉默但并非尴尬，他突然带着笑意打破沉默“我是不是错过你家了”我探头看了一眼层数，我家是十层，现在已经到了十五，然后淡笑着开口“你要实在想去我家，我把密码告诉你，你去吧”“你就硬是曲解我意思哈，咱能营造点成年人之间该有的暧昧感吗”“哈哈哈哈哈哈就不”
到了最顶层出电梯之后一路走进楼梯间爬楼梯，随后通过消防出口，到达了最顶楼，打开铁门的一瞬间，风最先拂上来，我跟他同时呼出一口气，望着下面一片灯火汇聚的河流同真的河流相通，我找到了我最爱坐的位置，倒不是多好的位置，只是我收拾过，没什么灰尘。见我坐那了，在递给他湿巾之前，他已经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上了，等他坐好看见我给他的湿巾后说道“没关系，都这么晚了，回去直接洗掉就好”我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袋子，把东西摆在我俩面前的小矮墙上面，墙外是天空，墙内是我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