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岳城并不喜欢在外面说家事,两人又是萍水相逢,彼此对对方的背景都不了解。
只是凭着年纪,现在的人都早婚,所以小伙子不用问,就觉得秦岳城一定是已经结婚了的。
换做以往,秦岳城可能会含糊过去,也可能解释一下。
可这会儿,他听着小伙子说媳妇儿,不知为什么,脑中竟然浮现出了易妍的身影。
秦岳城愣了愣,忙摇摇头,甩开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收拾好绳子,他正要和小伙子道别离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你说那个大爷伤了腿,是因为不能干活,才被家里人赶出来的?”
“是啊!”小伙子唏嘘道,“本来身强力壮,很能干的,还和你一样会打猎呢,就是在打猎的时候伤了腿。”
秦岳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我先走了,你卖吧。”
小伙子笑呵呵的应了一声,说,“路上慢点。”
秦岳城早上没有吃饭就来卖柴了,这会儿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包子铺那条街,想买几个素包子吃。
一直都是这样,小时候他经常挨饿,等到了十二三岁能上山挖些野菜、打些柴火之后,他便靠着这些勉强填饱肚子。
等过了十五岁之后,他的个头蹿得更高,力气也更大,能背不少柴火,每次卖完自己藏些钱,偶尔也会犒劳一下自己。
这些年,他也试过一些方法脱离秦家,但是受时代和各种政策所限,最后都失败了。
现在的作风问题不仅仅只是男女关系,不养父母,不孝父母,这些村长也是能管的。
秦岳城接过老板递来的包子,付了三毛钱,正要离开,突然发现铺子里面两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刘玉莲和秦大宝。
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摆了一大盘包子,正吃的喷香。
秦岳城还记得早上他听两人说话时,有提到肉包子,这两人估计昨天趁着他不在家出来改善伙食。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秦岳城并不是傻子,也了解刘玉莲的种种作为,他没有多看,就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秦岳城脑中一直在思索着。
到了家之后,他一回到自己的屋子,便发现不对,他的屋子被翻过了。
被褥甚至都没有被归回原样。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刘玉莲从他能自己卖柴火开始,就趁他不在,到他屋里面乱翻。
称不上寒心,因为秦岳城早已经对这家人不抱有期待。
只是这个小插曲,让他觉得自己的计划更加可行。
……
刘玉莲和秦大宝吃的满嘴流油,肚皮滚圆,然后才回家。
已经快一周没有回家的秦子强也回来了。
也是巧,双方竟然在家门口遇上了,秦大宝一看见他,便高兴的叫了一声,“爸!”
秦子强这几天去邻村帮工盖房子,是给开工资的,一天一块钱,他干了六天结算了六块钱回来。
秦大宝是知道的,自然也就巴结他爹。
“爸,你是不是赚钱了?给我两块呗!”秦大宝舔着那张肥肉横生的脸和秦子强撒娇。
秦子强最爱喝酒,钱赚到手,先打了几坛酒,此时满兜也就剩下两块钱。
他一挥手,说,“一边去,老子的钱还得留着打酒喝呢!”
“妈,你瞅瞅爸。”秦子强转投刘玉莲那边撒娇。
刘玉莲没好气的瞪了秦子强一眼,说,“走之前不是让你去学校问问大宝上学的事儿,问的怎么样了?”
“问了,老师说了,还是不让大宝上学,什么时候他去道歉,那家人原谅他了,才准他上学。”秦子强提着酒里的酒瓶子,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大步迈进院门。
刘玉莲跟在他后面,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凭什么?咱们家大宝又没有错,凭什么给那个小子道歉?”
秦大宝现在读初中一年,几个月前,因为和学校里的混混一起殴打了同年级的一个同学,被老师校长处罚,让他暂停学业,回家好好反省。
并且要求他给被打的同学道歉,并保证再不会参与此种暴力事件。
刘玉莲自然是不可能低声下气去给那个同学道什么歉的,于是,暂停学业就暂停了几个月。
秦大宝不肯道歉,学校便不让他回去读书。
刘玉莲找过几次学校,也都被坚决的拒绝了。
这眼看着都要放寒假了,秦大宝再不上学,这个年级的学费不是白交了?
刘玉莲越想越气,跟着秦子强进了屋子后,说,“你也是,怎么不和他们讲道理?咱们钱都交了,凭什么不让咱们家大宝上学?”
“老师和校长都不让,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我还能打他们一顿?”秦子强哼了一声,掀开锅盖看了看锅里面,发现什么都没有,便让刘玉莲去做饭。
“给老子炒两个下酒菜,老子今天要好好喝一顿。”
“喝喝喝,就知道喝你那破酒。”刘玉莲没好气道。
“妈,既然老师他们都不让我去上学,那我干脆就不念了吧?”秦大宝凑上前来,腆着脸说道。
他是最不喜欢上学的,也完全学不进去那些知识,听老师讲课和听天书一样,哪有在家吃肉包子,到处玩潇洒?
“反正那些老师们都不喜欢我,如果我再上学去,他们说不定还要刁难我呢!”
刘玉莲也不是那种望子成龙的女人,且也不觉得读书有什么重要,听秦大宝这么说便也觉得有理,想了想之后说。
“可是你这学期的学费已经交了,那十块钱可不少,你这才上了几天学呀,要是不念了,可得把这学费要回来。”
“那你去要回来吧,妈!”秦大宝赶紧说道。
十块钱,能买多少肉包子呀?
“行,你等着,明天妈就去要。”刘玉莲满口答应。
“好媳妇儿,快给我炒点下酒菜。”秦子强见硬的不行,便来了软的,哄着刘玉莲。
刘玉莲白他一眼,“就知道喝酒,赚点钱全被你喝酒了,也不说交点家用……”
她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来,转头朝秦岳城房间看了一眼。
见秦岳城房门关着,她走上前,一把推开了门,探头进去看。
秦岳城已经回来,此时坐躺在炕上,与偷偷摸摸的她正好对上了目光。
刘玉莲丝毫不觉得尴尬,走进屋子,说,“岳城啊,今天的柴都卖了吧?钱呢?”
秦岳城看着她,伸手进兜里,掏出了几张毛票,放到炕上。
刘玉莲仿佛苍蝇见了屎,忙扑了上去,把那些钱抓在手里,“怎么只有一块?”
她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些,“我见你背了有十捆柴,一捆才卖一毛?”
“这些都是从山上砍的,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还能卖多贵?贵了谁买?”秦岳城不慌不忙,语气疏冷的反问。
刘玉莲被噎了一下,她没卖过柴火,也不知道这柴火的市价,自然也就无从与秦岳城争辨。
她把那一块钱揣进兜里,说,“辛苦了,正好你爸也回来了,今天晚上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秦岳城面无表情,并未接她的话。
这话刘玉莲从前也说过,每次他卖了柴回来,把钱给她的时候,她都会短暂的高兴一会儿。
当晚可能也会给他盛一碗米饭。
只是隔天又变回原样。
秦岳城早就不相信她这些话了,只是点了点头。
刘玉莲揣着钱,高高兴兴的出去了。
在厨房里面好一通忙活之后,刘玉莲做出了两个菜。
菜炒好之后,刘玉莲便在厨房喊了一声秦岳城的名字。
秦岳城听到声音后便下了地,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木杖拐棍,一瘸一拐的去了隔壁屋。
“妈呀,岳城这是怎么了?“刘玉莲看到他的样子就是一怔,饭都顾不得盛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还瘸了?”
“昨天上山打柴的时候伤了脚,当时没觉得有多疼,便没当回事。”
“今天早起时,虽觉得有些疼,但想着那些柴得尽快卖了,也就没管那么多。谁知回来的时候竟然疼的都有些走不了路。”
“我到旁边林子折了根树枝做拐棍,这才走回来的。”
秦岳城一边解释,一边坐到了炕边,抬起那只伤脚,露出上面包扎的布条。
他布条缠了几圈,包的挺严实,刘玉莲他们也就看不出来他脚到底伤势如何。
当然,刘玉莲他们也不关心这个,听到他说疼的路都走不了,便皱起眉头,“这样子岂不是没法再上山打柴了?”
“短时间内应该是不行的,先养着。”秦岳城说。
刘玉莲眉头皱得更深,下午因为收到钱而堆出来的那些和颜悦色也都不见了。
她把手里的一碗白饭拨出去了半碗,放到秦岳城面前,一句安慰和关心的话都没说。
旁边,秦子强给自己倒了杯酒,嗟了一口,非常满足的谓叹了一声,压根都不怎么关注他们的话。
秦大宝更是早就端起了碗,夹了几筷子菜,大口扒饭。
一家人凉薄至此,仿佛都不是一家人。
秦岳城看着他们,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期待早就在一次次失望中磨平了,他对这家人也就如陌生人一般。
他们不在乎他,他也同样不关心这些人,端起碗,默不作声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