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表面平静,但他的内心却早已起了波澜,不过他的面庞上却依旧扮作一副严肃模样。
嬴政那苍老的眼神开始细细端详着赢长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聪明,你的见识,在我毕生所见之人中,都属上乘。只是我有些好奇,朝堂上衮衮诸公都未曾想到这些,你又是从何处学得的见识。”
嬴政可是比谁都明白,赢长苏自小就被发配边疆,而且这一呆就是十六年。
这又是谁教的他这些东西呢?
赢长苏拱了拱手,正色道:“不瞒长者,其实……我乃大秦宗室之人,耳濡目染之下,懂得东西这才多些,这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嬴政闻言失笑一声:“你倒也诚……”随后,他思索了片刻,突然道:“说起来,老夫与大秦宗室也有些渊源,你既为宗室之人,可认得老夫是谁?”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顿时为之一静。
谁也没想到赢政会突然问出这句话来。
赢长苏闻言,也是抬起自己的眼帘,他那明亮的眸子开始望向了面前的始皇帝嬴政。
而此刻嬴政的目光也是望向了眼前的赢长苏。
只是瞬间,四目开始相交!
赢长苏眼神清澈,然后他直接站起身来,揖礼拜下,朗声道:“儿臣,见过父皇!”
一时间。
气氛再次凝固了……
嬴政竟一时无言,此刻他的脸色有些僵硬,看着眼前的赢长苏久久无言。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
嬴政再次开口了:“你是如何认出我的?”他自问自己没有出现任何的纰漏,而且此次出行也是极为的隐秘,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极少。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是赢长苏,竟然一口叫出了他的身份。
赢长苏回道:“父皇慧眼如炬,儿臣不敢有所欺瞒。方才父皇派人前来寻我时,我便看出此人乃是宫中之人,此为其一。”
闻言,嬴政不由得瞪了那面白无须的男子一眼,千算万算,想不到原来是这里出了漏子。
“只是其一?还有呢?"始皇帝嬴政哼了声,开口追问道。
赢长苏点头:“还有其二,便是父皇的一言一行,皆随于心。抨击朝政,指点江山也能面无改色。普天之下有如此气度之人,除了父皇,儿臣实在再想不出另外一人!”这话说出来,就连旁边的侍者都有些微微脸红。
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谄媚之言,偏偏目光还如此纯净,让人挑不出错来,听说三公子打仗厉害,想不到嘴上的功夫,竟然也如此的了得。
这种本事……真的是神奇。
始皇帝嬴政也被这话惊了一下,随后生气笑道:“你倒是会说,可你那名叫韩信的随从,不也同样抨击寡人,没看出他有何不敢的。”
赢长苏顿时噎住了,没想到始皇帝嬴政还能记得这茬,因此他也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始皇帝嬴政见赢长苏微微发窘的模样,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就连窗外的行人都有些微微侧目。
从一开始,赢长苏的表现都太过完美了,完美到有些不敢置信的地步。
可任何东西,一旦过于完美,那便有些虚假,但现在,当看到赢长苏这副吃瘪的模样,始皇帝嬴政心情突然变得明朗起来,看向赢长苏的目光,也多了一份善意的亲近。
“我当你有九九八十一般能耐,原来也有你害怕的时候。”
赢长苏摇头道:“儿臣只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
“好了好了!”始皇帝嬴政扶额,有些哭笑不得,就连他近来最宠爱的小儿子胡亥,也没有赢长苏这么能言善道。
始皇帝嬴政脸色舒缓,看着赢长苏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缓缓道:”长苏,寡人将你贬出咸阳,这一走就是十六年,你可曾心中怨恨?”他一双平静的眼神静静的观察着赢长苏,想看清他的一举一动。
赢长苏闻言,犹豫了下,还是道:“起初还是怨的。”
始皇帝嬴政挑起眉尖,看着赢长苏道:“那现在呢?”
赢长苏正色道:“现……现在依旧还是怨。”
顿时,房间内的气氛再次凝固了。
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旁边几个侍者无不目露骇然之色,悚然而惊。
不明白眼前的三公子,究竟是聪明至极,还是糊涂透顶,这种心怀怨恨的话也能如此的说出来吗!?
而且还是当时始皇的面,世上还有比这更愚蠢的人吗?
就在众人骇然望着他时,赢长苏淡淡的开口了:“儿臣怨父皇,为何不早日将我送往边疆,这样,儿臣也能早一日杀尽胡狗,以保我大秦一方安!父皇可知,异族之残暴远非常人想象,与世受王化的中原百姓截然不同。”
“在他们眼中,我大秦男儿皆可杀,妇女皆是玩物,孩童则被当成两脚羊,甚至被当作储备口粮。儿臣每每想到边关百姓的种种惨剧,便恨不得杀尽一切胡人,当灭其苗裔,以绝后患!”
就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一股极为强烈的杀气从赢长苏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房间内的众人仿佛瞬间置身于尸山尸海之中。
唯有始皇帝嬴政,这一辈子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并没有被赢长苏的气息所影响到。
但他还是面露骇然之色,他自诩杀人够多了,一声令下,天下都要俯首。
而此时赢长苏身上杀气之重,竟然与他不分秋色。
而这时,始皇帝嬴政才突然想到,眼前这个青年,在漠北是可止小儿夜啼的恐怖杀神,一举葬送了匈奴的传奇战神。
蠃政目光有些恍惚,看向赢长苏的眼神也是有些复杂,他自幼悲苦,在赵国为质时可谓受尽屈辱,而眼前的赢长苏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岁那年便被贬到边关,这要换成一个寻常少年,恐怕早已被匈奴人啃的骨头都没了。
而今,十六年后。
赢长苏一飞冲天,一举成为覆灭匈奴的最大功臣,其中这些年,他究竟受了多少苦,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嬴政对此早有体会,心念及此,他看向赢长苏的目光不自觉竟带了一丝的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