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闹“鬼”这件事冲淡了浓烈的硝烟味,徐谨翔慢悠悠走进前厅,看到徐老爷一脸疲惫地靠在太师椅上,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徐夫人用手绢擦着眼泪,仆从们都噤若寒蝉,这时候谁多说一句话都是触霉头。
“老爷,大小姐和三少爷都到了。”
徐老爷闻声抬头挥挥手示意他们各自坐好,所有人刚坐好,外面就听到有仆人火急火燎来禀报。
“老爷,大少爷吐血了!”
徐老爷一听立马从椅子上弹起身,徐夫人眼泪本来擦干的眼泪又断流一般扑簌簌往外落,站都站不稳,得亏身边的仆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我的儿啊!”
徐夫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喊出了声,这一喊把徐老爷的眉头喊得更皱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徐老爷边说边急着去看自己吐血的大儿子,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刚逃离的院子走去。
夜光映照下,徐谨翔噙着笑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这样的表情让徐希淼不停偷瞄。
“怎么了,大姐。”
再偷看竟是正对上他的眼睛,被对面的人抓了正着,徐希淼连忙转过头说了句“没什么”,但还是思绪万千。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徐谨翔看起来永远是那么悠然,她也有跟陈铃铛一样的想法,他就那么不想回家吗,还是说他本身就跟这个游戏有关系。
徐谨翔看着旁边低头沉思的女人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下转而又换上了那副笑,活像个机器人一般。
如果说现在脑袋最大的人是谁,陈铃铛排第一,徐老爷排第二。
本来准备自己调查一下“鬼”留下的蛛丝马迹,都说雁过留痕,只要是人装神弄鬼不可能一点痕迹没有。
她在院中努力回想着刚才“鬼”的路线,刚开了头就被小厮们闹哄哄的声音打断,拉住一个丫鬟才知道那个徐怀商吐血。
陈铃铛转头往徐怀商的屋里走去,她以为背后装神弄鬼的人终于忍不住要杀了徐怀商,结果进去一看徐怀商是被吓吐血。
“也是,对于这个外强中干、心里有鬼的男人来说,随便一吓都能吓破胆,更何况连续不断的恐吓。”
她躲在人群外望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副光出气不进气的样子,真担心下一秒人就要停止呼吸,看来一会又会有“生离死别”的大戏了。
果然,不一会徐家一大家子带着仆人挤进屋里,原本很是宽敞的屋子竟然也被人塞得满满当当,陈铃铛正在纠结要不要出去的时候,徐谨翔再次堵住了她的去路。
“你又想干什么,这里可没有危险!”陈铃铛小声地警告着眼前的男人。
“还真是记仇,我刚才只是担心你,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虽然嘴里说着陈铃铛不识好歹的话,但是身子一点也没挪开,油盐不进的样子让陈铃铛握紧了双拳,心里暗道迟早让他翻车。
“商儿,商儿……”
徐夫人站在床边俯身小声叫着徐怀商,但是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动静,苍白的脸庞让发青的眼圈越发明显,像是被妖精吸干了精气一般。
“你说,你大哥能活过今晚吗,看样子这次是吓得不轻。”
“不知道啊,但是我希望他活得久一点,不然……我的婚礼就泡汤了。”
听罢陈铃铛轻哼一声,虽然自己也很希望他们的婚礼能够顺利进行,但是总觉得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那么具有讽刺意味,当下也忍不住调笑他。
“三少爷还真是情深义重,不愧是青梅竹马。”
“对啊,我难道就不能情深义重吗,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薄情寡义?”
陈铃铛当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恰好大夫被仆人拉着快步走进来,没有多余的言语,直接开始望闻问切。
果然沉默的大夫才是最可怕的,陈铃铛越来越觉得徐怀商可能挺不过这个夜晚了。
“大少爷受惊吓严重,再加上郁结于心没有得到好好休养,恐日后都会……”
在徐老爷低气压下,大夫的声音越来越小,紧张地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
“大夫,知道能治好我儿的病,我必定重谢,还请您尽力医治。”
大夫拱手哆哆嗦嗦点头,说着尽力而为,开了张药单让下人抓紧时间开药,自己又开始手忙脚乱地给徐怀南针灸,一组针下来徐怀南猛地又吐出一大口血,原本洁净的内衣被血染红。
“赶紧把他扶起来,别让血呛着。”
这顿操作下来,虽然徐怀南没有转醒,但是看起来脸色是比之前好一些,至少不用担心他活不过明天早上。
事情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夜,最后徐夫人不放心还是留下来守夜,徐老爷也住进了徐怀商院里,拳拳父母心无以言表,奈何儿子实在是扶不上台面。
“走吧,你不会困吗?”
徐谨翔说着打了个深深的呵欠,原本清冷的眼睛蓄着泪水又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陈铃铛就这样盯了一会眼前的男人,自己恍惚间竟觉得他长得还不错,属实是有些荒唐。
“徐谨翔,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过家家,既然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了,就不要畏畏缩缩,我希望下次拦着我的可以是时间,但不是你,你是我的合作伙伴不是吗?”
可能是被陈铃铛突然正经的一番言论吓到,也可能是没意识到自己今晚的拦截会让女孩记恨到现在,他明显愣住了。
陈铃铛觉得自己目的达到了,转身离开,并没有想从男人口中得到什么肯定的答案,他只需要明白自己的态度就可以了。
“啧,气性真大……”
徐谨翔将怀中收起来断掉的一小节棕色皮绳拿出来,用手扯了扯。
“果然结实,真不愧是行家……不过行家啊,你再慢一步,神仙也救不了你。”
人来人往中地上皮绳被踩得面目全非,满月下没人注意与泥土融为一体的皮绳,也没人注意忙碌的身影中多了一个人。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今天起来身子各处疼得紧,就像是昨晚被谁打了一顿,陈铃铛揉着自己酸痛的小腿,一步步挪到徐希淼的房间,她准备今天拉着徐希淼一起见见绿柳。
绿柳能够这么多次活下来,每次都只是晕过去,其中绝对有猫腻。借着徐希淼这个“徐家大小姐”的主人身份,稍稍给绿柳点压力和甜头,或许就能套出问题所在,刚走到门口就撞到要出门的徐希淼。
“你怎么在这?”
徐希淼看着眼前姿势有些扭曲的女孩,诧异地问道,原本以为她已经单方面放弃跟自己合作了。
“咳咳……大小姐这是要去哪啊?”
陈铃铛摆好姿态,刚才那一下子刚好撞到自己还没好的肩膀伤口,疼得有些厉害。
“奥……去前厅,”徐希淼看着挤眉弄眼的小姑娘,又补充了一句,“既然你来了,就你跟我去吧。锦秀,你去母亲那里帮忙,她今天要准备谨翔婚礼的事。”
香莲领命走了,留下气氛略显尴尬的两人。
“边走边说吧。”
陈铃铛捂着肩膀走在徐希淼的身后,她今天之所以选择徐希淼是因为她没骗自己,关于徐怀商院内闹鬼的起因,结合陈管家的说辞来看,徐希淼甚至更为详细。
“我来是想带你去找绿柳,我觉得闹‘鬼’的事有她的份。”
“何以见得,我以为你已经不想和我合作了,因为之前猜测你任务的时候……”
“没有,那次只是警告而已。绿柳多次从‘鬼’的活命,每次都只是晕过去,她就那么幸运吗?”
“或许是因为长得好看呢?”
陈铃铛一阵语塞,这是在说她不好看吗?
“不论是因为哪种原因,都值得一探究竟。况且或许找到‘鬼’就能脱离这个游戏呢?今天已经第四天了,我们不能放过任何机会。”
徐希淼听着陈铃铛的猜测,心下掂量二三,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可以,不过我们得先去前厅。”
得到徐希淼肯定的答复,陈铃铛心下松了口气,因为她属实不想拉着徐谨翔去,不知怎的总是觉得徐谨翔会阻碍自己追查这件事的真相。
前厅里虽然气氛还是有些沉重,但徐老爷面中带喜,王建国站在徐老爷身后看起来心情也不错。
“希淼啊,今天你帮衬着你母亲管理府上事务,她照顾你大哥忙不过来。”徐老爷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些许自豪感油然而生。
“父亲今天要出门?”
“是啊,田家那边终于给我回信了,愿意帮咱们家渡过难关。所以爹今天要去拜访一下田老爷,顺便待上你二弟、三弟一起走走生意。”
徐谨翔这边看着低着头老老实实的陈铃铛,小丫头脸色看起来并不好。
“田老爷的长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这次也有给你议亲的打算。当然,父亲也会尊重你的意愿。”
徐希淼脸上的微笑瞬间掉了下来,可能是觉得自己挂相了,徐希淼立刻换了换表情,又是谦逊温柔的微笑。
“希淼都听父亲的安排。”
看徐希淼这么懂事,徐老爷欣慰地点了点头。
“好了,咱们现在就出发,车备好了吗?”
“老爷,车已经在门口了,给田老爷准备的礼品也已经放好了,您可以跟少爷上车了。”
徐老爷没有多疑,直接带着人走出府。
陈铃铛看着眼前的马车,一看就是宽敞舒适,车夫随从靠车而站,等待着主人上车。轿凳已经放好,徐老爷径直上了车,其他两位少爷紧跟其后。
陈铃铛目送马车消失,侧身看到王建国笑眯眯地看着远去的马车,心里直打鼓。
“愣着干嘛,走吧。”
徐希淼没好气地进府,留下陈铃铛纳闷自己得罪她了吗。陈铃铛走之前又看了一眼王建国,心想一定要去他的屋里搜一下。
本来应该是去找绿柳的,但徐夫人想去寺里给徐怀商欺负,就打发锦秀把徐希淼叫上一起,陈铃铛只能咬牙看着徐希淼离开。
“真的是全世界都在与我为敌……算了,我还是再去徐怀商的院内再调查一下。”
陈铃铛先是回到自己房间查看伤口是否裂开,确认没事之后往徐怀商院内走去。
“干什么的?”
经过昨晚的事情,徐怀商院门口守卫多了一倍。
“大哥,我昨晚过来的时候把荷包掉到院里了,想进去见一下,劳烦您通融通融。”
守卫看了陈铃铛一眼,摇了摇头。
“未经老爷夫人的允许,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大哥,您通融一下,我进去就出来了。”
陈铃铛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奈何守卫油盐不进,没有丝毫动摇。
就在陈铃铛和守卫掰扯的时候,徐谨翔灰尘扑扑地回到徐家,一起的还有徐以南,徐老爷是被抬回来的。
徐谨翔面色阴沉看着围着徐老爷转的王建国,他擦了擦脸上因为跳车擦出的伤痕。
陈铃铛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徐老爷已经转醒,他因为跳车姿势不对晕了过去,还好伤得不重,现在已经请过来了,徐以南摔伤了腿,现在正躺在床上静养。
“怎么回事啊?早上还好好的,怎么挂彩回来了?”
陈铃铛头一次看到徐谨翔这幅表情,活像是要吃了谁一般凶神恶煞,阴沉地表情让人打怵。
“车翻了,刚出城马就发疯了四处乱撞,我拉着他们跳车了,不然就要跟着马车葬在悬崖里。”
“马疯了,马怎么会疯呢……不对!”
陈铃铛瞬间想起了些事情,徐谨翔扭头看着她震惊的表情。
“如果真是这样不就是……杀人吗!”
“怎么了?”
陈铃铛毫无保留地把第二天晚上看到两个黑影交易的事情告诉了徐谨翔,她怀疑王建国和陆有财那晚交易的东西就是让马发疯的东西。
还有王建国早上那么开心的表情,一点也不掩饰,难道是吃准了徐谨翔他们这次回不来吗?
“猜有什么用,搜一下不就知道了。”
“能搜到吗?马现在也死了,死无对证,怕是很难搜到什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就算搜不出什么,也有别的办法。”
陈铃铛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确认了这个人一定是个睚眦必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