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黎咬咬牙，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往后慢慢退去，毕竟自己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耗子精那么近的刀。忽地，他耳朵一动，用秘法传音道，“老大，老大，我这里不行了啊！你快来啊！”

可任由他喊了几遍，泽漆都没有回应。

宁玉往前一步道，“你们不是要杀我吗？拿我的命换叶蓁的命，放了她。”

耗子精闻言桀桀嘲笑道，“宁玉公主，您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罢？杀你不过是顺路的事，咱们的国师大人还等着吃她呢！至于你还是留到日后再说罢！”他舔了口叶蓁脖颈处的伤口，香甜的血液入口，不由得让他精神一振。

耗子精冲叶蓁哈了口气，似还在回味方才的血味，“小神仙，咱们走罢！”

从一开始被耗子精捉住尾巴拎在空中，叶蓁便已是十分吃痛，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而现下被耗子精对着脸吹了口气，扑鼻的恶臭使得她再也无法憋住眼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宁玉姐姐救我！扶泥救我哇！”

还不等浮黎细想叶蓁口中的“扶泥”是什么，便见耗子精挟叶蓁慢慢地挪向窗户，然后闪出窗外，消失在黑夜里。

任浮黎紧赶着出去追，也是徒劳无获。

从始至终都没有泽漆的消息。

浮黎推开泽漆的房门，发现屋内空空荡荡，像是从未住过人。他越来越琢磨不透泽漆在想什么，一面为了这个小狐狸不回妖界，一面又在这小狐狸生死危机时不出手相救。他叹了口气，说好的一起振兴妖界呢？

更纠结的是浮黎不知现在是先去救那只小狐狸，还是寻泽漆要紧。

宁玉见他颇有为难之意，半晌也没有救叶蓁的意思，对他的好感顿时全无。她捡起地上的佩剑，冷声道，“您且尽管在此处苦想，宁玉告辞。”

“哎，宁玉公主你去哪？”浮黎问。

“我不像您是神仙，做不到超然于世、见死不救，再耽误下去，叶蓁怕是被吃得连骨头都吐出来了。”

她的话带着淡淡的嘲讽味道，噎得浮黎无话可说。

浮黎清了清嗓子，“不是我见死不救，咱们要救人怎么着也要知道地方……”

宁玉打断他，“就在皇宫内，刚刚那耗子精说是国师要吃叶蓁，而那国师正在皇宫内。不仅如此，他还在宫内建了一座灵婴鼎，每月都要一对童男童女祭祀，他说非但如此，我梁国旱灾必再次降临，他还说用于祭祀的童男童女是上天宫做真人仙君的童子了。”宁玉嗤笑一声，“他蒙蔽了整个梁国，但是骗不了我，我看到鼎内的森森白骨，也看到他施法迷惑了我父皇，让他杀了自己的亲儿子——我的大哥锦城。”

浮黎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宁玉悄悄的擦掉眼角的泪，看着窗外稀松的星星，似在回忆过往，“我曾向天跪祷，希望天上的神仙能渡我梁国之灾；也曾写信给轩辕家，盼他们出山相助，可久久没有回复，父皇却一日更比一日的暴力嗜战，我无法再等下去了，于是偷偷的逃出梁国，想去临渊海寻鲛人。听说鲛人能满足人的一个愿望，只要那许愿之人肯舍得与他交换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而我，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父皇、梁国再继续受此妖物蒙蔽。谁知在去临渊海半路上遇到了你们几位仙君，我又燃起了希望。可是现在......”宁玉叹了口气，却没有回头，“我梁国看似繁盛，实则危如累卵，如今再也没有耽搁下去的时间了，今夜我定要除了那妖物！”

说完这一串让浮黎脑瓜子嗡嗡的话，宁玉便离开了，可还没走几步，浮黎又出现在她面前。

宁玉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浮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小心解释道，“叶蓁是老大的心头肉，我没有不去救她的意思，你别误会。再说了，除妖伏魔是我们神仙的职责，你又哪里会是那些妖怪的对手，还是……让我来帮你吧！”

宁玉的眉头舒展开，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却皱了浮黎的心。

浮黎忽地想到人间戏本上写的一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原是这般滋味。

——

耗子精一路提着叶蓁在屋檐上飞快地穿梭。

叶蓁只觉得眼花缭乱，胃里也是翻江倒海，嘴里只得小声的呜咽着。

后来叶蓁看到耗子精带着自己跃过几道高高的宫墙、金顶琉璃屋顶，最后进了座宫殿，终于将自己放在地上。

冷冷的地砖冰的叶蓁一个激灵，她慢慢地坐起身，这才看清周遭的环境：偌大的大殿檀木作梁，数条范金为柱，柱身雕刻金色盘龙，睚眦欲裂似要吃人般；中央设祭台，台上是一只铜绿色巨鼎，鼎上花纹狰狞；祭台后，台阶上一道珍珠帘逶迤倾泻，帘后站着一人，身影模糊，只依稀辨得是着一身黑黄色道袍；殿内烟雾袅袅，让叶蓁一瞬以为自己回到了天界，只殿内总是萦绕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这股味道让她颇为难受，与此同时，叶蓁还觉得这殿内不止她看到的这两人，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烟雾里盯着她。

他们的目光如毒蛇，在叶蓁身上上下游走，吐着信子。

叶蓁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腿，圈成一团，害怕地将脸埋在膝盖里，只留一双眼睛惊惶地看着四周。

师傅师傅，叶蓁害怕……

她在心底无力地喊着重乙。

捉叶蓁来的耗子精跪下，恭敬地对帘后的人道，“启禀国师，多尾狐仙带来了。只是……”

“怎么？”国师问道。

“只是有人假传情报给您，我等六人去捉狐仙，却被一高手截住，五人命丧他手，只我得幸捡了条命回来复命。”他边说边拿眼死瞪着殿内的某处。

“哦？”帘后的人一声沉吟，吓得隐在殿内大大小小的妖怪们皮毛不附。

末了，从角落里钻出一个老妪，战战兢兢道，“国师大人，小的是细细勘探过的，送小狐仙来入城的的的确确是两个毫无仙气的漂亮人，哦对了，还有宁玉小妮子，只这三人，绝无第四人呀！”她眼珠滴溜溜转了圈，道，“定是他们捉捕不力，六个人都捉不住一只未成气候的狐仙，国师养你们百年岂不是浪费？！”

“你......你这是攀咬！分明就是你探查不力，还责怪我等兄弟！你......”耗子精越说越气，又见那老妪仍是一副理所当然你能奈我何、有本事来打我啊的模样，再也控制不住，起身踹了她一脚；那老妪也吃不得亏，嘴里喵了一声，不知骂了些什么，也伸手去抓那耗子精，她动作利索不见老态，两人就这样在殿内打斗起来，一来一回那老妪竟将耗子精的脸抓花了。

叶蓁这才发现，这喵了一声的老妪，正是卖她糖葫芦的老婆子。

难怪重乙的法术能被她当场戳穿，想来也有她的“功劳”，而方才听她所讲，看来她们一行人的在燕尾都的一举一动都被她收入眼底，门儿清。

二人斗得正酣，猫妖忽地觉得脚下一轻，自己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至半空，而这股强大的力量正是来自帘后的国师！她顿感不妙，连忙求饶道，“国师大人，饶命……”

“命”字还未出口，她的脖子便被死死掐住，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接着，她全身的精力便被那股力量点点吞噬，从一个老婆子到干瘪骷髅再到一具白森森猫骨只一个弹指的瞬间。

“聒噪。“国师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掌微抬，祭台上的灵婴鼎自然开了，散发出强烈的腐败气味，呛得叶蓁几乎呕吐；他将猫骨丢进尸骨成堆的鼎内，然后坐在宝座内，懒懒地看着耗子精，“这下满意了吧？”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耗子精被吓得魂不附体，生怕下一个被吸尽妖气的就是自己，他结结巴巴地回道，“满……满意了。”

国师道，“你适才说你兄弟五人皆丧命他手，你可知那人是谁？天上的？还是妖界的？亦或是……轩辕家的？”

一提到轩辕这两个字，他的头就隐隐作痛。那些凡人仗着手里有把诛仙灭妖的轩辕短剑便觉得自己颇为正义，誓要斩清世间妖物，不过幸而他们离梁宫甚远，倒对他暂时没什么威胁。

不过……还是要小心的好。

他下定决心，待完全掌控了梁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除了轩辕一氏，永绝后患。

至于那把短剑，自然是归自己所有。

耗子精仔细回忆着，肯定道，“那人应是妖界的，他与我们兄弟几人纠缠时身上有强烈的妖气，脖子后似乎还有妖印！”

妖印。

国师狭长的眸子抬了抬，“可还有其他人？”

耗子精回道，“没了，除了他和宁玉公主，没有第三人了。”

国师欣然，只一个妖界的人他是全然不怕的，除非……不过那个怪人自那一役后便再也没有在其他两界露过面，倒也不必慌张。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转移到一边瑟瑟发抖的叶蓁身上。

在他们这些没有入仙妖两籍的精怪眼里，凡人是最低级的修炼物品，其次是有些修为的同类，而极品便是多尾狐。汲取一只多尾狐的灵力，是同等精灵的数倍，因而他们称之为“小神仙”。

是时候用主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