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旭跃下的那一刻，熟悉的失重感让他瞬间清醒，梦境中的场景回归到现实，韩旭睁开眼睛看着远处的云海，愣了一愣。不禁摇了摇头，真的就这么累吗？站在山顶晒着太阳也能睡着。

韩旭又瞻仰了一会宝相庄严的十方普贤，转身向山下走去。这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不虚此行，领略了大自然的风光，被繁杂工作搅得烦躁的心平静下来。更重要的是峨眉山是昨晚才梦见的山，这种巧合总是让人有种莫名其妙的幸福感。

韩旭沿着上山的路原路下山，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是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刚才一直站在山顶最外圈，加上处在梦境重现梦复醒的兴奋中，根本没注意周边的变化。这会儿韩旭的兴奋劲过去，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山上的人变少了。上山那会，一路上不少叔叔阿姨结伴上山，今天是初一，都来上香祈愿。等到了山顶，虔诚的信徒围着十方普贤跪拜了一大圈，韩旭就一个人走去最外圈看云海。此时想起来，刚刚下山时，好像没听到多少人声，倒是有很多木鱼声。

正好还没走多远，韩旭带着疑惑，小跑着跑回山顶。果然，十方普贤周围只有零零散散几波信徒。这些信徒的衣服有些奇怪，有的粗布麻衣，有的是丝绸锦缎，像是古装剧里的衣服。

嘿，原来是还没醒，还在梦里。前方响着急促的木鱼声，韩旭循声走去，大殿里坐着一排又一排的和尚，大多是坐在蒲团上，左手立在胸前，右手拿着念珠，口中念着佛号。

都说梦里不知身是客。韩旭反倒不然，既然知道还在梦里，左右无事，不如一起静静心。韩旭在大殿门口找了个空的蒲团，也学着和尚们的姿势，盘腿而坐，双手合十立于胸前，静心闭目轻声跟着念诵佛号。佛像前敲木鱼的和尚看了一眼韩旭，轻轻颔首，继续专心敲着木鱼。

不知过了多久，韩旭心已经彻底放空了，心念平和，念头通达，就是腿都坐麻了。韩旭轻轻站起身，蹒跚着走出殿门，扶着殿外的栏杆，弯腰捶了捶腿，等到腿的直觉恢复了，踱步到悬崖边。

好梦一场，可梦终究还是要醒的。

韩旭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跳下去，旁边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韩旭的手臂。

施主，这是为何？

正是刚刚敲木鱼的和尚。

大师，梦终究是要醒的，你就不要拦我了。

施主何出此言？

大师，我经常做梦爬山的，每次都是从悬崖下跳下去就醒了。

施主又怎知现在是梦？

今早上山时，山顶很多信徒的，我在山顶晒太阳时睡着了，现在信徒不仅变少了，而且衣服也很像古装，这就说明我在山顶的梦里还没醒嘛。

施主可曾想过，若这不是梦呢？

不是梦我还穿越了？

施主善根独具，莫要再做这轻生之事。不如随我回去吃些斋饭，吃过斋饭静下来好好冥想一番。世间之事再是烦心，终究只是身外之事，唯有身是已身。生而为人，幸之又幸，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世事之广，何事不能成就。纵使万般不如意，尚有净土空门，静候众生。

大师，您稍等，我可当不了和尚。

施主，贫僧只是说净土会守候众生，却不是要施主出家遁入空门。万事皆是缘，因缘际会，顺其自然，攀缘反而落了下乘。

大师，我这梦做的够久了，真的不能再和你打机锋了。

正说着，韩旭的手机响了，韩旭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一看，常夏？大师，你看还说不是梦，我这兄弟前两年就走了，这号我就留个念想没删除。

和尚笑而不语，伸手示意韩旭接电话，然后后退几步走开。

韩旭接起电话，喂？喂，韩旭，干啥呢，这么半天才接电话？你什么时候从成都回来啊？我过两天去长春，咱们找军哥南哥聚一下啊。

韩旭听着熟悉的声音，恍恍惚惚，大脑短路，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喂，韩旭，你在听吗？喂，喂，喂。

噢噢在听，那个我还在成都，估计还得几天。

得几天是几天啊。这样吧，我五一肯定回去了，要不你五一再去长春吧。那也行，就这么定了啊。

放下电话，韩旭陷入沉思，这是什么情况？常夏是韩旭的高中室友，三年朝夕相处的好兄弟，上大学之后，虽然不常见面，但兄弟情谊不减。韩旭研究生毕业那年，常夏因肿瘤不幸去世。韩旭郁郁寡欢，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在韩旭心里，一直想着常夏只是开了不那么好笑的玩笑，藏起来了，偷偷跑到南方去工作了，而不是永远的离开。今天这个电话，又一次唤起他对常夏的往事的回忆。

和尚走过来，施主，现在还认为自己是在做梦吗？还想要自己梦醒吗？

大师，现在我也不清楚，不过哪怕是梦，我也要多梦一会儿。大师告辞，我要下山回家了。

韩旭躬身行礼，和尚点头致意。

韩旭转身朝山下走去，身后十方普贤在夕阳照耀下，宝相庄严。渐行渐远，但木鱼声、梵唱声仍在耳畔，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