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任天歌都住在一栋大院里,不曾出门一步,与他住一起的还有哈图一行人及何太虚。那宅子又大又深,四周筑起高高的墙,坐落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深处,大白天都几乎无人路过。任天歌几次耐不住欲出去转转,都为何太虚所拦。他坚称目下江湖上已传得沸沸扬扬,说任天歌杀害了南宫芮,此时任天歌若还抛头露面,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如等雪儿到了以后另作计较,任天歌只得答应。但当他问起这大宅的来历时,何太虚一直避而不答,只说这宅子暂时任由哈图使用。而哈图父女和那年轻的侍卫则很少露面,成日聚在书房,似有要事相商。
一日夜间,任天歌独自坐在房里发呆,不知不觉间一阵歌声透过纱窗传来。他听出那是辛弃疾的《临江仙·金谷无烟宫树绿》。
金谷无烟宫树绿,嫩寒生怕春风。博山微透暖薰笼。小楼春色里,幽梦雨声中。
别浦鲤鱼何日到,锦书封恨重重。海棠花下去年逢。也应随分瘦,忍泪觅残红。
任天歌吃了一惊,因这首词雪儿颇为中意,莫非她人已到了此地?任天歌追随着歌声一路寻去。歌声清越悠长,任天歌已渐渐发现那不是雪儿的声音,但他仍不由自主穿过了重重屋宇,最后在一处小院前停下脚步。
院门敞开着,歌声正是从这小院内传来。任天歌终究耐不住强烈的好奇心,轻咳了一声,慢慢步入小院。
院子小小巧巧的,隶属于一栋两层楼房。院落的一角栽有一棵西府海棠,此刻正值三月花期,满树的海棠花开正艳。清冷的月光下,一丛丛粉红色的花朵迎着晚风楚楚峭立,花姿明媚动人,似天边流动的云霞。
而花丛掩映中有一女子的背影,修长丰满,正是歌声的主人。女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原来是托娅。她穿着蓝色的丝质蒙古修身长袍,领子和袖口处镶以白色刺绣,如蒙古大草原上的蓝天白云一般清新脱俗。
任天歌愣了一下说道:“抱歉托娅姑娘,我无意闯入你的住所,只不过雪儿妹妹十分喜爱这首词。”
托娅轻声说道:“这首曲子正是雪儿姑娘教我的。”她脸上透着淡淡的幽怨,似乎仍沉浸在词人的相思中。
任天歌见气氛有些尴尬,便找了个话题:“最近都没怎么见到托娅姑娘和你爹爹?”
托娅一下醒转过来:“这几日……这几日爹爹在教我做账,他说他的生意早晚要交到我手里。”
任天歌“哦”了一声,正欲告辞,托娅忍不住问道:“任少侠,你和雪儿是如何相识的?”
任天歌眼中流过温柔的光彩:“她是我儿时伙伴,我们都住在太白山脚下的二道白河镇。”
“原来如此”,托娅羡慕道:“中原地大物博,山水秀奇壮美,我这次来游玩真是大开眼界。”
任天歌说道:“那是不假。不过太白山并不算中原,那已是关外之地。”
“那任少侠非中原人士而是辽人?”托娅奇道。
任天歌颔首道:“我只能算半个辽人。我爹是中原流落到关外的,我娘是土生土长的辽人。”
托娅笑道:“管它中原还是关外,凡是没去过的地方我都想去瞧瞧。”
任天歌问道:“姑娘这次来中原,想必已去了不少地方吧?”
托娅顿时来了兴趣:“当然啦,不仅游遍了中原陕、豫、晋等地,齐鲁之滨也逛了一圈,甚至连扬州和姑苏也去过了,江南太美了!”
“你们先去了扬州、姑苏又折返回来?”任天歌颇觉奇怪。
托娅似是自觉说了漏了嘴,不知如何圆过去,这时布和突然冒了出来:“小姐,你爹爹找你。”他一边说一边盯着任天歌,眼神里透着敌意。
任天歌识趣,匆忙离开。回房后没多久,室门猛地被撞开,只见何太虚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不支倒在地上。任天歌赶紧将他扶起,见其脸色苍白,似是受了内伤。何太虚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兄弟,我不慎为仇家阴毒的内力所伤,你快救我。”
任天歌问道:“我该怎么做?”
何太虚催促道:“你只须将枯骨内力逆而行之,化为至阳真气注入我背部灵台穴即可。”
任天歌不敢怠慢,依言而行,何太虚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连连道谢。任天歌好奇道:“是谁伤了老前辈?”
何太虚闪烁其词:“是我之前在雪山教常青堂共事的一个同僚,因他不满雪山教主对我礼遇有加,处处与我为难。方才我外出时不慎撞见了他,一个不留神,为其寒冰真气所伤。”
任天歌不耐与其多纠缠:“老前辈伤势已痊愈,我也该歇息了。”
何太虚再次谢过,但他仍然后怕:“这仇家算是缀上我了,我怕终究难逃其魔掌。”
任天歌不屑地说道:“下次将他引到我跟前来,将他打发走便是了。”
何太虚如遇救星:“有小兄弟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他忽然又出其不意地问道:“方才替我疗伤时的真气,是由玉枕冲百会复沉丹田,后经少商、中冲、少冲而发出的吧?”
“前辈说错了,阳力为枯骨逆练之气,应从丹田升起,逆向流动至百会,再夹脊向下,最终由劳宫穴……”任天歌忽然住口,吃惊地看着何太虚。
何太虚慌忙致歉道:“我随口一问而已,小兄弟切莫多心。”他转身离去,眼里流过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得意之色,今夜他已收获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