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清晨自任天歌等人出发上马龙峰顶擒拿曲颜后,山脚下的岳南枫诸人便各自寻了栖身之所隐蔽身形,没多久,几个男子分拨开杂草荆棘,进入群侠视野。谢峥嵘和古碧云一眼便认出那是蒙古第一武士布和连同昔年享有武林第一腿功之誉的“鸳鸯迷踪腿”郝宁率着几名蒙古士兵,似是在寻人。
布和颇不耐烦地抱怨道:“莫非曲颜这个妖女压根就没来点苍?不然从昨天到今日怎的毫无踪迹?”
郝宁并不搭腔,冷冷地低着头,布和似对其有些顾忌,隐忍半晌,方瓮声瓮气地冲着身后侍卫发起火来:“你们这几个饭桶,一点用处都派不上,不找了不找了,先回去歇歇再说!”
他们远去后,群侠才露面,谢峥嵘道:“哈图一伙人也在找曲颜,看来曲颜必定知晓宝藏内情。”
“那我们还不快追上去?!”阿珠娜作势欲追。
“你别性急,他们这不还没找到曲颜嘛。”南宫牧野一把拽住阿珠娜的手,只觉握之滑腻,柔若无骨,心中正在旌荡之际,忽而想到大庭广众下这么多人注视着,又慌忙松手,就怕阿珠娜怪罪。
好在阿珠娜是苗女,性子爽快,不拘小节,丝毫没有放心上:“那你说怎么办?”
古碧云看着眼前小儿女的呢呢情态,颇觉美好有趣,故意等了一等,与谢峥嵘相视一笑,才说道:“搜捕曲颜固然重要,这哈图也不能放过。不如留个人等在此地接应小任他们,其余的先去会会哈图和传言中的蒙古第一高手。”
“古姐姐的提议甚好,只要想个法子断了哈图争夺宝藏的念头,就算成功了一大半。”岳南枫沉声说道,杨延龄等人也无异议,遂留下司徒空,余人各自展开绝顶轻功,远远地跟了上去。
这一切都为一中年文士和一老者暗暗瞧在眼里。
任天歌、桑青霓和韩骞尧在一条狭长、幽深、昏暗的地道里谨慎前行。
且说自马逸运功调息后,三人又陷入了尴尬的局面,交谈也不是,保持沉默也不是,僵持了盏茶功夫后,任天歌首先沉不住气,再度琢磨起地上的几块青石板。
任天歌轻声嘀咕道:“何必等岳南枫上山这般麻烦,直接撬开石板瞧个究竟不就得了。”
韩骞尧正好听了去,忙出声喝止:“切莫轻举妄动!”
任天歌冷笑道:“山下诸人中也没有精通土木机关的能手!”说话间,他重重地捶了一下刻着“地”字的石板,有意和韩骞尧赌气。
韩骞尧有些着恼,“嚯”地直起身子:“方才都说好了,等岳少侠等人到齐后再采取行动,你怎能出尔反尔!”
任天歌也来了气:“小爷现在改变主意了,你想怎么样?”
“好啦,你们一人少说一句!”桑青霓拦在二人中间:“谁都不许轻举妄动,等杨老前辈上来拿主意。”她似已察觉出任天歌对岳南枫隐隐有几分敌意,故意把杨延龄抬出来。
“青霓,就听你的。”韩骞尧说道,他毕竟年长几岁,性子沉稳,深知此刻不该意气用事。
任天歌气不过,又狠狠地捶了几下“地”字石板,当他捶到第三下时,石板猛然发出了一阵低沉的“隆隆”声,接着石板便缓缓地向上开启,露出一道缝隙。
三人俱惊异不已,各自运气戒备,生恐缝隙里又有什么歹毒的暗算爆发,可是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动静。
任天歌透过窄窄的缝隙张望了一阵说道:“里面似乎有光。”
桑青霓奇道:“莫非底下有人?”
任天歌瞄了一眼韩骞尧,故意说道:“管他有没有人,待大队人马到齐后再商议不迟。”
韩骞尧知他在说气话,沉吟道:“倘若真有人先我们一步找到宝藏……”
桑青霓急了:“那还是先下去探个虚实吧。”
任天歌巴不得这么做,当即俯身去撬石板,韩骞尧在另一侧相助。石板很厚,难怪方才任天歌捶打时发出的声响听着不似中空之状。二人出手不敢太重以免石板被毁损,小心翼翼地向上抬起,露出一条可容人通过的通道。通道铺以整齐的石阶,直达地底。
任天歌精神一振,当先钻了下去,桑青霓唯恐他有何闪失,紧虽其后,韩骞尧咬咬牙,匆忙给马逸留了几个字,亦一头扎了进去。
三人深入后,才发现这条地道深不可测,高不过丈余,宽仅五尺左右,两旁皆是厚厚的石壁,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长明气灯嵌在通道顶部,光线昏暗诡异。
默默行了一阵后,任天歌忍不住说道:“我们好像一直在向上而行。”
韩骞尧应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这条通道应该已经通向山体之内了。”
三人又走了一阵上坡路,地势陡然平缓了,原本狭窄的小径变得开阔起来,眼前出现了一间敞开的石室,正中央摆着一口紧闭的小木箱,看着不怎么起眼。
任天歌四处打量,发现石室的一侧角落处似有异样,便走上前细看,谁知他手刚用力按上石壁,整个人便一个踉跄向前冲去,原来那里本有一处可以任意推动的暗门。
任天歌半个身子摔入门内,尚未站稳,便觉一阵罡风扑面袭来。他暗道不好,身形一矮,堪堪躲过暗算,正欲还击,不料暗中施袭之人不给他任何机会,砰砰两拳左右而至,将他两边退路堵死。任天歌见对方出手如此狠绝,不由大怒,干脆来个硬碰硬,两掌竟猛然向上一推,紧紧裹住对方双拳,径直与对方较上了内力。
任天歌尽得枯骨绝学,加之在太白深山中屡获奇遇,无意中服用了五彩大鸟所赠的灵果,内力修习的进展可谓事半功倍,远较常人神速,故而此时的他一身内力放眼武林已罕逢敌手。所幸他天性纯良,并未施展出枯骨心法的奇毒,但饶是如此,对方早已经受不住。
任天歌只觉那暗算之人使出“卸”字诀,双拳如泥鳅般滑溜,从自己紧握的双掌中滑脱,疾速向后退去。待他定睛一看,发现那人是一五旬开外的中老年男子,须发半白,面色红润,着一袭暗红锦纹灰袍,气宇不凡,但神色间颇为惊奇,似乎不解这眼前看着单薄的少年内力何以如此强猛。
任天歌正待开口发问,身后桑青霓与韩骞尧亦双双抢进暗室之内,只听桑青霓急切地问道:“小任,你没事吧?”
任天歌略一摇头,怒气冲冲地喝问对方:“阁下究竟是谁,方才为何一语不发就下重手?!”
那中老年男子见对方共有三人,且个个少年英秀,绝不似歹人,心下略宽,遂微微笑道:“这位小哥,你可知先来后到一说?明明是我占据此处在先,你等贸然闯入在后,怎能反过来质问我?何况方才动手我早留分寸,推掌时故意以掌风示警,出拳时并未击打你本人,只不过是封住你左右退路而已。”
任天歌仔细回想,对方所说委实不假,脸色一红,嚅嚅辩道:“那是因为我懂点武功罢了,不然迟早伤在你手里。”
对方一眼便看出任天歌涉世不深,便不欲计较,转而问道:“三位师承何人,怎么会到得此地?”
韩骞尧抱拳道:“在下南阳韩家堡韩骞尧,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那人面露奇色:“少侠是韩家堡的少堡主韩骞尧?”
韩骞尧愈发疑惑:“前辈莫非认得我?”
对方不曾正面回答,却似有深意地说道:“苍鹤道长调教出来的弟子的确英武不凡。”
韩骞尧神色凝重:“前辈与仙师想必颇有渊源?”
男子正色道:“苍鹤道长一代奇人,早已参透玄机,修成正果,而我一介俗人,在乱世中为了功名利禄庸庸苟活,又怎敢与令师比肩,只不过有幸与他老人家做了几年邻居而已。”
韩骞尧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前辈可是神英将军徐开?”
对方哈哈大笑道:“正是在下,韩少侠好见识!”
韩骞尧见任天歌与桑青霓一脸茫然之状,遂好整以暇道:“这位便是本朝神英大将军徐开徐大人,在当今天子面前圣眷一向极隆。而徐大人效力于朝廷之前曾在雁荡山修真多年,故而与仙师苍鹤道长相识。”
徐开拱手道:“在下惭愧,沐受皇恩多年却不思报国,更不曾悟得令师半分道法。”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不知这二位是?”
韩骞尧忙将任天歌与桑青霓引见给徐开,徐开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当代武林中的少年俊彦俱云集于苍山之中,想来必为后人留一段佳话。”
韩骞尧见时机成熟便问道:“徐大人不远万里由汴京赶到苍山定是身负皇命?”
徐开早料到他有此一问,从容答道:“不错,蒙古国君不日前曾修书一封,信中大言不惭地声称欲独享大理王室的宝藏,倘若圣上再不下令中原武林各路人马退出夺宝之争,大汗将即刻发兵进犯我朝边境。因而在下便领受皇命前来大理调停。”
韩骞尧脸色一变:“蒙古欺人太甚!这不是明摆着趁火打劫,见我朝与辽国战事正酣之际妄图要挟圣上?!”
徐开叹道:“明眼人都得出来。只是眼下辽军兵强马壮,我方却是节节败退,皇上委实不欲另树蒙古这个强敌。”
“可莫非皇帝老儿就听凭这些财富落入蒙古人之手由着他们扩充军备养虎为患?!”任天歌突然反问道。
徐开愕然,这少年居然以如此不善的口气直呼当今天子?他正欲呵斥任天歌,韩骞尧却抢在他面前辩解道:“任少侠严格说来并非我朝子民,他有一半的辽国血统,但难能可贵的是任少侠深明大义,一向主张两国议和。此番同来点苍阻止蒙古平南王哈图劫走大理巨富,亦是深恐其日后对我朝不利。”
徐开心下稍明,强笑道:“原来如此,任少侠年少艺高人又胆大,前途不可限量,眼下这世道战事四起,正是急需少侠这般身负绝学的武学奇才为朝廷效力。”
任天歌却不领他的情,反又问道:“不知徐大人何以得知这条地下密径?此处是否真的有宝藏?”
徐开正色道:“大理王室的宝藏已经牵扯到国与国之间的利益纷争,这其中有些事自然就非民间可以知晓。”
任天歌碰了钉子倒也不生气,继续追问道:“那徐大人打算将这笔财富拱手相让于哈图还是助我们共同击退哈图?”
徐开微微一笑:“少侠还年轻,这世上未必所有问题的答案俱是非黑即白,国事机密,恕徐某无法透漏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