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云,马姐,我再给你们每月涨五十文钱,你们别走了……”一名蓝衣女子追出坊间,以卑微口吻挽留。
“琴掌柜,如今这苏州只有我陈家有渠道出货走商,所谓鸟择良木而栖,不如你也跟着来我陈氏算了——”
“陈仁才!”
沈文君跳下马车上前说理:“一次两次也罢了,三番五次到门口来挖人,你莫要太过分了!”
陈仁才轻哼:“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沈家赚不到钱,还不允许别人另谋高就?”
他又瞥了两个妇人一眼,冷声道:“还不快上车?”
“对不起啊沈小姐,如今米价都翻两倍了,家里几口人要吃饭啊。”两个妇人不敢正视,埋头便钻进了马车。
沈文君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腿长在他人身上,要跑岂能拦得住。
“沈大小姐,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助你摆脱窘迫,”
陈仁才扪着胸口,高声笑道:“我这般英俊潇洒,你如此娉婷秀雅,咱两家具以布匹锦绣为商,放眼整个苏州城,还有谁能比我俩更般配,不如这样,今夜你到我陈家来,咱俩深入交流一番,寻觅个共赢之道,如何?”
“无耻之徒,你也配得上我家小姐!”
蓝衣女子忍不住骂,抄起檐下的扫帚,作势要打:“陈仁才,你再不滚,休怪我动手赶你了!”
“啧啧……”陈仁才指着水云坊招牌嘲讽道:“家业在,再丑也是金枝玉叶,家倒了,再漂亮也是残花败柳,纳你家小姐为妾,已经够看得起她了,谁叫……你沈家没有男人呢?”
沈家没男人?
这有点过分了。
虽然昨夜那一闷棍,宋澈脑壳现在还有些疼,可眼下再不站出来,就真枉为丈夫了。
“喂,马脸盘子,你等一下。”
宋澈上前叫住了将几欲钻进马车的陈仁才。
陈仁才回头一瞪,“你叫我什么?!”
宋澈懒得与之废话,大步走到陈仁才坐前马匹,掏出打火机,往马屁股上轻轻一触,这可是防风款的,火力相当迅猛。
马儿吃痛,一声长嘶,前蹄朝天一扬,屁股往后一撅,陈仁才一个重心不稳,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马脸盘子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摔了个正儿八经的狗啃泥,大门牙也崩掉了一颗!
看热闹的路人捧腹大笑。
连沈文君也没忍住笑出了皓齿。
“啊啊啊……王八蛋,我弄死你!”陈仁才窜地而起,挥拳砸向宋澈。
“小……心!”沈文君惊呼。
宋澈内心冷笑,没打过永春拳,还没看过叶问么?他一个后撤步,叫陈仁才扑空,随后一记大摆拳狠狠地砸在他脸上!
“哎哟!”陈仁才一声惨叫,再崩一颗牙!
“豁油根!”
宋澈蹬腿起跳,转身旋转三百六十度,一记升龙拳打在陈仁才下巴耳根间。
陈仁才凌空翻转两周半,“哐当!”一声,恰好撞在了马车上。
宋澈上前,一把揪起陈仁才的衣领,用大拇指指了指沈文君,狠声道:
“你给我听着,这个妞儿,虽来得不明不白,却也是与老子拜堂成亲的老婆,你要是再敢来这里撒野,老子定将你这张马脸揍成猪头!”
说罢,将陈仁才揉上马车,呵道:“赶紧,给老子,滚!”
车夫一鞭子策马,向街外逃去。
待跑出了一段距离,陈仁才才敢捂着脸含糊放狠:
“小子,我记住你了!你们沈家就等着破产吧!”
宋澈高高冲之竖了个中指。
“小姐,他真是您的……”蓝衣女子从头到尾不停打量着宋澈。
沈文君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瞧宋澈的眼神,也发生了某种变化。
“以后不能随便打人了,免得惹上官司。”
她轻嘱了声,走进云水坊。
云水坊四开大商铺,三层楼高,一楼是零售,二楼是纺织,三楼是刺绣,后院是染坊,织女,绣娘,染工有二十来号人,并不算多。
坊间中挂满了零售的绫罗绸缎,零剪,挂屏,成裳,所绣的图案,山水,鸟兽,仕女,幅幅惟妙惟肖。
“我沈家在苏州有三间作坊,丝坊在城西,用于收购蚕蛹,抽丝剥茧,制成丝线,为锦布纺织提供材料;染坊与绣坊在城北,便是我们脚下所在,
沈家手上有两大生意,第一是布匹,第二是锦绣。布匹生意,缫丝抽茧与绘染,再通过走商销往大江南北;
锦绣生意,正如你眼前所见,由丝坊提供材蚕丝,再由织女制成锦布,通过染坊漂染绘色,最后绣娘根据客人需求纹绣……”
进入坊间后,沈文君就像变了个人,一边与宋澈介绍,一边督促绣娘做工,若是遇到手法错误的,便折起袖口,亲自下手纠正。
任何人在认真时,都别样的美丽。
“你家小姐的绣艺也很高么?”宋澈问身旁的蓝衣女子。
蓝衣女子毫不掩饰,大声夸赞道:“小姐她呀,织,染,绣,售,样样精通,会的针法比我都多,一楼正厅墙上的那幅‘锦绣山河图’便是出自她手。”
“琴掌柜莫要捧杀我了。”
沈文君回眸一笑,恰有万种风情,“整个苏州城有谁不知,最好的绣娘就在我眼中。”
蓝衣女子叫做琴若,乃云水坊掌柜的,年纪要比沈文君长上两岁,从头到脚亦是个挑不出毛病的大美人儿。
另外,染坊管事叫做李田,是个五大三粗的憨厚汉子;
织坊管事叫做卢菇,是个羸弱消瘦的良家少妇。
坊间里大部分都是江南养出来的秀气女子,一针一线,一颦一笑,尽显柔美。
女红虽美,活儿也精细,可一查帐,管事的都蹙了娥眉。
“唉……”
终究是一声叹,沈文君放下账本,问琴若:“现如今库房里搁置了多少存货?”
琴若亦是一脸愁容,“算上昨日退回的,已经快囤过一半了……江南逢春,淫雨绵绵,若再销不出去,这批布即便不霉也得褪去成色。”
沈文君沉默了许久,才不得已做决定:“商道不通,实属无奈,让大家把手里的货做完,先歇上一段时间吧。”
“可是小姐,若无活儿可干,只怕工人都会离开,这才半月不到便已流失过半了,再这样下去恐怕……”
琴若已不敢再说下去。
沈文君又是一声叹息。
“我很好奇,为何你们的货运不出去,那陈家的却仍然风生水起?”宋澈突然问道。
琴若说道:“许是给沿途的贼匪交了月供吧,陈氏的手段便是黑白通吃。”
沈文君不屑道:“也正是有他们这样的黑商,贼子匪盗才会愈发贪婪猖獗。”
宋澈笑道:“顺应时代的发展,必要时人情世故,该打点打点,该应酬应酬,其实也是为商之道。”
沈文君轻哼道:“与虎谋皮者,几个有好下场?”
无商不奸,无奸不商,做生意太死板,岂能赚得了大钱?
可利益至上,舍弃道德,又难免遭人唾弃。这便是为何“士农工商”,商人在古代地位比工农还要低的原因。
“琴掌柜,帮我取一套纸笔来。”宋澈招呼。
“姑爷……要纸笔作甚?”琴若疑惑。
宋澈神秘一笑:“取来便是,稍后便知。”
琴若带着好奇从柜台取来纸笔。
宋澈执笔,沾了沾墨,用惯了签字笔,这软毛笔实在难以把握,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且还是简体字,不过大致还是能看懂的。
琴若歪着脑袋,一边看写,一边念叨:“竹炭加水煮沸一刻钟,滤去水分通风阴干,放两日后置于篮中,放于屋内对角处,方可吸水祛湿,防腐防潮……”
沈文君也凑过脑袋来看,却是一句吐槽:“你这字跟个鬼画符似的,五岁童儿都比你写得好。”
“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嘛。”
宋澈满意收笔,指着配方自信道:
“呐,此乃宋某人独家秘制的祛湿神器,照上面的步骤来,保准儿能让那仓库里的布匹安稳渡过春季润潮!”
竹炭祛湿,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