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喜堂——
布局沉稳大气的院落里,一株石榴树高高的从院墙里伸出头来。
今年的石榴结果特别多,深绿的叶子中,一颗颗的黄红色石榴挂满了枝头,把粗壮的枝干都压弯了。
那些成熟了的石榴,露出了满腹的浅红色的小珍珠,几个活泼的小丫头正搭了梯子爬上去摘果子。
穿着老青色褂子的婆子步履匆匆走进来,叉着腰低声呵斥:“你们几个皮子紧的小蹄子,不在老太君身边伺候着,又跑这来馋嘴儿,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们。”
眼下一颗小痣的俏丽丫头道:“陈嬷嬷,是老太君让咱们几个来摘石榴的,她老人家说一会儿二小姐要来呢!”
二小姐最喜欢吃石榴,偏又不喜欢剥皮,每次都是她们几个将石榴处理得干干净净,二小姐才赏脸吃上一些。
陈嬷嬷想到自己过来正是为了二小姐的事,挥了挥手,也不管她们几个了,只不忘嘱咐:“小心些,别摔着了,下次让小子们爬上去摘。”
普通家丁不入女眷内院,伺候的下人皆是丫鬟婆子,但也有那种八九岁的半大小子,都是家生子,平日里无事可干,帮着跑跑腿传消息。
女孩们总金贵些,万一摔伤了脸面可就不得了了。
丫鬟们个个露出笑脸来:“就知道陈嬷嬷刀子嘴豆腐心。”
想着这些不相干的事,陈嬷嬷抬手打帘,走进老太君的房中。
丫鬟们都出去摘石榴了,到底留下了一个,半跪在脚踏上,轻轻的给老太君摇着蒲扇。
软塌上,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正在打坐,她头上精心梳理的秀发上宝石闪耀,眉毛挨着鹤尾,搭配着暗色的头巾,缠绕在头顶,交织起满头的美丽。
头发上并缠以荔枝花结,瘦削的面容显得优雅十足。
一袭绛紫色的绸缎大衫上绣满各种花纹,象征着富贵,配以金边,犹如一片金灿灿的祥云扑面而来。
金色的腰带束住腰身,衣摆盖住下面褐色的马面裙,腰带上垂挂着样式复杂且华贵的玉禁步。
端得是富贵逼人,神圣不可侵犯。
察觉到有人进来,她睁开那双和善的眼睛:“阿陈,是不是江南来的人到了?”
陈嬷嬷笑了笑:“老太君料事如神,正是江姨母和表小姐到了。二小姐让老奴来问问,该把她们安置在何处呢?”
老太君拨弄着手中的佛珠道:“那孩子向来有主见,怎么这种事也要问起我这老婆子来了?”
前段时间听说江南要来人,兴奋得跟什么似的,说要和表姐住得近些,培养感情来着。
陈嬷嬷知道她的意思,皱眉回答道:“也不知道江姨母怎么开罪了二小姐,二小姐正门都没让她进,直接让下人把马车从侧门赶进了马厩,老奴瞧着那江氏可气得不轻。”
老太君“噗嗤”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泼猴,惯会戏耍人,她人呢?”
陈嬷嬷也跟着笑:“国子监今日有马球比赛,八皇子早早就送了帖子来,这会儿怕是已经和承恩侯府的三小姐一道去国子监了。”
老太君的笑容收敛,不悦中又带着忧心。
最疼爱的小孙女被八皇子迷得神魂颠倒,卷入皇权之争中。
荣国公府掌握大邺百万雄师,可以说沈飞鸾选择了哪位皇子,哪位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飞鸾的婚事,早已属于国事。
那几个明里暗里追求自家孙女的皇子,又有几人是真心?
陈嬷嬷见她突然不说话了,安慰道:“二小姐才过了十四岁生辰,离说亲还有整整一年呢!老太君何不趁她还在家中,旁敲侧击问问二小姐,看看她是不是非八皇子不可了?”
她自小伺候老太君,至今已有四十余年,自家主子忧心什么,她一清二楚。
荣国公府看着权势滔天,实则烈火烹油,谁又知道哪天皇帝会不会突然疑心荣国公功高震主,要除之而后快呢?
身处权力巅峰,更要谨言慎行,万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老太君点点头,这才想起陈嬷嬷是来做什么的,面色不善道:“既然得罪了我家乖囡囡,原先准备的那处院子就不必了,安排到北厢房吧!”
原先准备的院子,是紧挨着鸾绣苑的,春暖花开,冬暖夏凉,布置精美,最重要的是,离国公爷的主院也很近。
北厢房……
那是国公府最差的厢房,常年见不到光,十分潮湿,因为人烟稀少,总显出几分荒凉和阴森来。
江氏一定没有想到,她会在一个十四岁的丫头手里屡屡碰壁。
国子监——
偌大的场地被栅栏围了起来,场中一红一黑两队人马蓄势待发。
看台上,沈飞鸾和杨馨韵占据了最好的视线,她们周围还围了好些王孙贵胄和公子小姐。
“我赌八皇子赢,每年都是八皇子赢,这有什么可争议的?”
“对啊!就算六皇子再厉害,也打不过八皇子得,八皇子可是五届马球大比的头名。”
“我也投八皇子,哎!沈二小姐也赌八皇子吗?”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向沈飞鸾,就连杨馨韵也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鸾儿你赌谁我就赌谁。”
沈飞鸾看了台下的慕容翟一眼,慕容翟那双深情的桃花眼也在望着她。
十年了,她已经十年没有见过慕容翟用这种充满了爱意的眼神看自己了。
那年杏花微雨,相思山偶遇,他是尊贵皇子,她是矜贵淑女,她的风筝被挂在树梢,是他跳起来为她摘下。
那时少年笑容明媚,满目柔情,与彼时的少年逐渐重合。
不!
这一切都是假象。
少年狼子野心,引她动心沉沦,却利用她登上帝位后,杀她满门,就连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丧心病狂,不肯给一丁点的生路。
滔天的恨意冲上心头,手心几乎要被掐出血来。
纤细白皙的手指夹着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在八皇子的名字上空绕了一圈,迟迟不肯落下。
目光几欲喷火。
围观众人沉到了肚子里的心,随着她的手腕轻点,又提到了嗓子眼。
“哎呀!沈二小姐,你快下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