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骚动，穿过还未完全关上的休息室的门，不停地传到休息室内众人的耳中。

苏羽璃咬着下唇，有些无措和懊恼地看着井御。

“对不起，我在演出中，有几处地方，状态有些波动。”

井御一边就着助理的力，脱下白色金边的西装外套，一边审视着苏羽璃。

“我注意到了，是台下坐着什么让你在意的人吗？”

他在演奏的过程中，确实明显地感觉到了苏羽璃出现的波动，但他知道，那只是对于像他这种专业的人才听得出来，对于台下的观众而言，这是一场完美的演出。

这种小失误，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出现，但对于苏羽璃这种没有太多阅历和在大场合演奏经验的年轻人来说，他倒是觉得，无可厚非。

“……”

苏羽璃沉默了良久，只是再度小声地说了声。

“对不起。”

井御没有接她的话，只说让她调整好状态，准备好下一场演奏会，便从专门的通道去了后台。

妮可表情复杂地看了几眼苏羽璃，但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跟上了井御的步伐。

妮可身为井御的经纪人，要负责帮井御把控可能遇到的所有舆论，所以她自然也就有关注过，有关于苏羽璃的舆论。

刚刚演出结束以后，音乐厅里的动静又那么大，所以她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些于心不忍，她责怪似的看了一眼井御。

“你也真是的，人小姑娘明显是有心事，怎么也不知道安慰人家几句呢？”

井御在化妆台前坐了下来，助理适时上前开始为他卸妆。

他从镜子中瞄了一眼妮可，随即闭上了眼，语气不冷不淡的。

“那是她自己，要去确认的事情。”

妮可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你确实也理解不了。”

-

井御走后，苏羽璃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不停地责怪自己。

和井御合作演出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而且还只是合作演出的第一场，就出了乱子。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台下的观众应该是什么都没有听出来，但她依旧觉得难过，为自己没能完美地呈现出最好的状态。

失去了刻意的压制，她的心跳速度似乎越来越快，窒息感也有去而复返的架势。

苏羽璃伸出后，隔着昂贵礼裙的布料，用力抓在自己的胸前，不住地深呼吸，想阻止自己愈发猛烈的心跳。

此时，身后的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苏羽璃转过身去，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是温晚。

温晚环视了一圈，见休息室里除了苏羽璃以外，没有第二个人，便不再压抑自己的表情，神色变得骄纵嚣张起来。

她大步踏进休息室，砰地将门关上。

“苏羽璃！你真是好手段！”

温晚怒气冲冲地看着苏羽璃，“你是因为知道我喜欢井御，所以才缠着阿旭，要他给你争取这个机会的吧？嗯？你是为了在我面前显摆？还是想向我宣战？”

温晚越说越愤怒。

“会拉几首破曲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凭你，也配跟井御同台？”

除此之外，温晚想不出其他的可能，苏羽璃的身世早就被她扒干净了，她家里不可能有人会帮她去争取这种跟井御同台的机会，所以只有可能是江旭，并且也只有江旭做得到。

苏羽璃一定是从哪次她的采访中，得知她喜欢井御，然后缠着江旭才得到了这次机会，这么做就是为了在她的面前炫耀，或者是给她难堪！

方才被江旭当众凉下的羞耻感已经让温晚的理智完全出走。

苏羽璃看着面前怒不可遏的温晚，只觉得疲惫一股接着一股地往上涌，她好累，累得想大哭一场。

苏羽璃紧紧地将眼睛闭起了几秒，再睁开，耐着性子跟温晚讲道理。

“温小姐，你说我是为了给你难堪，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能确保你会来听这场演奏会？退一万步来说，现在你来了，作为观众，拥有对我评头论足的权利的人是你，要说难堪，也是我难堪不是吗？”

“少废话！”

温晚尖锐地打断了苏羽璃。

“骗子！我当初就不应该相信你，你说你和江旭之间没什么，简直就是屁话一通，看来上一次我给你准备的热搜还是没能让你长记性。”

“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小角色，我动动手指，就能让你天天被挂在热搜上被人臭骂！你要试试看吗？看到时候，阿旭还会不会多看你哪怕是一眼！”

“……”

苏羽璃厌烦又悲哀地看着温晚，再好的脾气，在这样一个骄纵无理的人面前，也会被消磨干净。

“温晚，你有没有想过，你看重的东西，我或许根本就不在乎。根本就没有人在跟你争江旭。”

说完，苏羽璃转身，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跟温晚纠缠。

她只觉得自己的情绪几近崩溃了，得赶紧回后台，她的药就放在那里。

可她还没走出去两步，身后的温晚却突然冷哼了一声，她的声线，也变得诡异了起来。

“阿旭，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吧？”

苏羽璃已经走到通道口的脚步停滞了一瞬，她回过头，不解温晚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温晚继续说道，“他也没对我说过。”

她美艳的脸，突然有些扭曲，“但你知道为什么吗？”

见苏羽璃不说话，温晚便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阿旭告诉过我，他小时候，因为过于轻易地相信他的亲生父亲爱他，而被狠狠地伤害过，所以，现在的他，讨厌这个字眼。”

在苏羽璃错愕的目光中，温晚冷笑着将江旭小时候那段黑暗的经历讲了出来。

其实温晚说的事情，苏羽璃都知道，因为江卓逸早就告诉过她。

但苏羽璃没想到的是，江旭居然会这么轻易地，就将这段他自己都避之不及的经历告诉温晚。

温晚美眸锁着苏羽璃，这次，她清晰地从苏羽璃浅棕色的瞳孔中，捕捉到了一种，连苏羽璃在那一瞬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名为不甘的情绪。

“阿旭还告诉我，他只是因为那段经历，所以才不对我说那三个字，但他心中并非不爱我。”

温晚顿了顿，一脸挑衅和得意地看着苏羽璃。

“他对你，说过同样的话吗？”

他对你，说过同样的话吗？

苏羽璃皱着眉头，花了几秒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强迫自己，平静地看着温晚。

“没有，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顿了顿，苏羽璃再度开口，但这次，她的声音中却带上了讽刺。

“但既然他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慌呢？温小姐。”

为什么，要这么草木皆兵，迫不及待地到处宣誓主权呢？

温晚被她问得呆愣在原地。

苏羽璃没有再理她，转身径直离开了。

她快步走到后台，自己的化妆间。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桃子看到苏羽璃进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苏羽璃却抢先一步说道。

“出去。”

桃子愣了一下，见苏羽璃脸色不对劲，想问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苏羽璃却将声音提高了一些，又重复了一遍。

“出去！”

桃子不解地看了苏羽璃两秒，还是选择了妥协，她低声说了句，‘有需要叫我’，便走出了化妆间。

苏羽璃将门关上，反锁，转过身，背紧紧地靠着门。

她的视线瞟到了自己放在化妆台前的包，想去取，但却浑身无力。

下一秒，她双腿一软，就这么靠着门，缓缓滑坐下来，窒息感蜂拥而至，将她拖拽入深渊，她抱着自己，头埋入双腿之间。

那佛赤色的暗红裙摆，与她冷白皮的小腿，狰狞地纠缠在一起。

她脑中的思绪，清晰又混沌。

什么独一无二的，什么特别的，什么……挚爱的。

苏羽璃自嘲地一笑，江旭的那段经历，他愿意跟温晚说，愿意向温晚解释，却不屑于告诉她吗？

她从前一直觉得，她是能感受到，江旭对她的感情的，但现在看来，原来只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而她苏羽璃，竟然如此可笑地，为了这么一个，根本不在乎她的人，沉沦到如此地步吗？

溺水一般的感觉，疯狂地蚕食着她，咕噜咕噜的泡泡声在她的耳旁疯狂作响。

苏羽璃的指甲，无意识地，深深陷入她的皮肤里，在手臂的两旁，留下鲜红的划痕。

她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要眼瞎？为什么不自私？为什么……不最爱自己？

苏羽璃闭着眼，任由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下坠，感受着虚假的痛觉，警醒自己，一定要铭记这个时刻。

-

从大剧院的后台出来，苏羽璃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回到万鲸娱乐，她走进练习室，取下一把小提琴，架上肩膀，便开始练习她和井御合作的曲目。

下一次的演奏会在下个月，她绝不允许自己再出哪怕是一点问题。

她一直练习到深夜，直到，公司门前的那些店铺的广告牌亮了，又熄灭，星星从天上露了出来，又隐匿，她才在疲惫中，趴在练习室的钢琴上睡着了。

-

第二天，练习室的门被粗暴地打开，苏羽璃也被吵醒。

她从钢琴上抬起头来，脖子和胳膊酸胀着，她有些迷糊地看着沈莹大步朝她走过来。

沈莹边走边说，“听保安说你进了练习室就没出来，没想到真在啊，让我一通好找。”

沈莹在她面前站定，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她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

“这么刻苦啊，昨天不会练习了整个晚上吧？”

她看了一眼苏羽璃昨晚放在谱架上未收的乐谱，标题上明晃晃地写着，《爱的喜悦》。

嗤笑了一声，沈莹环抱起胳膊，居高临下看着苏羽璃，话里话外满是虚假的怜悯。

“原来是在练习跟井御合作演出的曲子呢。不过……你也不用再练了，回家休息吧，我刚刚接到通知，你后面和井御的合作演出，全都被取消了。”

苏羽璃的瞳孔，随着沈莹的话，猛地放大，理智还没来得及回归就又被击碎，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地问道。

“为什么……”

沈莹的脸上一直挂着再明显不过的嘲讽。

“不知道哦，不过你倒是可以去问问小江总，是不是你最近有哪里做得不好，惹到那位爷了。”

“毕竟，可是小江总直接跟井御那边联系，取消了你们的合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