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二载,秋,肃杀之际。
8年前,当今圣上李隆基行封禅大典归来后,于大明宫南边安国寺旁修建一处巨宅,号称“十王宅”,将已成人的太子们安顿于此。
而修建这十王宅的目的为的就是防止太子们为了争权夺利从而自相残杀。
夜半子时,安国寺内外显然已是鸦雀无声,万籁俱寂。
能听到的只有树叶的哗哗作响,还有那满天飞雨击打屋顶瓦片的清脆声。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不知何时,寺庙之上突然冒出几个黑衣人来,满眼杀意,望着那下方坐落在寺边的宅邸。
此时的他们就如同黑夜里的鬼魅一般。
为首两位黑衣人头戴斗笠,身形看起来虽然瘦弱矮小,但却显现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气质。
一位背着两把短刀,刀柄口印着蛇头纹路。
另一位看似没带任何兵器,实则在他的右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把金爪,爪尾是一金丝雀头,向前延伸的杀刃便是那鸟嘴。
从这二人的与众不同就能知道,他们是这群人的头目。
其余四人站在身后,每人腰间都别着一把象征性的唐横刀。
“大人交代的事情,能办妥吗?”那背着短刀的黑衣人开口道。
“大哥,李大人这次要我们杀的可不是一般人啊,真就不会出什么差错吗?”为后的众人语气有些颤抖,稍显惶恐。
“怕什么,我们向来不就卖命的角色吗?成了,重重有赏,死了,李大人会好好安顿你的家人的。”
是的,这群刺客口中说的那位要杀的人物,正是当下李隆基的第五子。
平定契丹之乱并加封司徒的忠王李浚。
“十王宅把守森严,不过以你们的身手,越过那些侍卫应该是很轻松。”背刀首领眼睛向后瞄去,“谁打头阵,再加赏黄金百两。”
此话一出,先是一片寂静,随后一人抽出刀来,往下面一插,厉声道:“妈的,老大,这次我要是回不来了,我家妻儿老小一定替我顾好!”
说罢,拔出刀刃,朝着府邸跃去,如那雨夜中的恶魔。
“罗兄,你说如果太子突然暴毙于宅中,皇上必定会查明真相,你当真不怕?”见已有人行动,那手戴金爪的刺客便把玩着自己的杀器问道。
“哈哈,吉温兄,这种事情,李大人早就为我们铺好了路,你当真以为李隆基将这太子府安在寺庙旁,天天闻着些香火气,他那几个儿子就不会在各怀鬼胎了吗?”
雨如万缕银丝飘下,屋檐落下一排排水滴,如珠帘一般秀丽。
这种天气还得守夜,侍卫们的心情自然也是郁闷烦躁,警惕之心也随之变得松散。
而那打头阵的黑衣刺客很容易的便进入到了宅中。
刀已缓缓出鞘半截,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但这忠王李浚却有个打鼾的毛病,听着这鼾声如雷,也能寻个大概。
就这么猫了过去,伸手一摸,好似是那床账,轻轻掀开之时,刀已完全拔出。
可还没等看清账中之人的面目,一尺寒光袭来,将他眼睛恍住,不得不后退两步。
再次睁眼之时,桌上的烛灯已经被点燃。
而眼前站着的人,却让他大惊失色。
此人身高八尺,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手握宝剑,像那通天柱一般立在那里,威风凛凛。
“你是,左金吾卫大将军,王忠嗣!”那刺客见到他的一瞬间,就已经被这散发出的威严气势下破了胆。
王忠嗣,只要见过他的人都会称赞其俊美,当年他与圣上李隆基相见第面之时,就为其惊叹道:“此人相当于霍去病的遗孤啊,今后必定一方神勇之将。”
后在机缘巧合之下,年仅十二岁的忠嗣遇见了太子李浚,两人相当要好,结为异性兄弟。
先后十几年内,创下屡屡战功,在当年于吐蕃一战之时,唐军寡不敌众,在军心即将衰落之际,王忠嗣单骑杀入敌阵,以一人之力砍下百名人头。
至此,唐军士气高涨,吐蕃大败。
那一战后,军内就称其为杀神再世,圣上也是直接下诏,连封他为左金吾卫将军与左羽林上将军两名军衔。
可另那刺客想不通的是,为何王忠嗣会出现在十王宅中,如此神勇之人,应该是杀气旺盛,但自己怎么就没有察觉到那股杀气溢出。
而且就算与与忠王再要好,也不至于半夜三更时还与其共处一室吧。
“夜闯太子府,拔刀欲杀忠王,你说说看,那一条不够你死上百回千回?”王忠嗣朝着那刺客步步紧逼。
黑衣刺客看到眼前之势,只得放手一搏,横刀在前,血气已经澎湃,反正横竖都是死。
朝那王忠嗣冲去,持刀左右纵向劈砍,出刀连环刀三刀。
王忠嗣就站在那原地,只是轻蔑一笑,手中宝剑出鞘,化开了对方所有是劲道,对方的刀刃就如那鱼镖一般与牢牢粘住,无论如何破不了一招。
霎时间,一股真气从那剑刃中窜出,将那刺客击退出去,同时,那烛台上的灯一并熄灭。
见对方手中杀器被自己的内劲震下,王忠嗣快步上前,左手出拳,竟将那刺客右肱骨全数击碎。
而对方因为陷入黑暗还未看清方向,从而瘫倒在地了。
还未来得及惨叫,又被单手抓住脑袋,朝着地上砸去,随后便一命呜呼了。
“甚是轻松。”王忠嗣将手上的血迹抹在衣服上,将剑归鞘道。
“忠嗣兄,你将他杀死,不等同于封了他的口吗?如此,何时才能知道幕后之人?”
那烛台有一次被点起,屏风之后,探出个人影来。
此人看起来比王忠嗣小上几岁,单看外表,儒雅内敛,如一白面书生。
可细看起来,才发现那随和的脸上却彰显着一股
威严的气势。
眼睛绵里藏刀,鼻子温润带尖,面容不怒自威。
此人正是这房间的主人,书生面相将军气概,遥领诸将大破契丹的李浚。
王忠嗣左手成拔剑式,右手朝着李浚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两眼警惕的看着门前:“要来了。”
“什么?什么东西要来了?”李浚还没来得急说完话,只听得一阵风声过后,刀尖已快触碰到自己的喉咙。
但毕竟这李浚也是武道中人,对迎面而来的杀气反应还是很及时的,闪身躲过这一刺,却不曾想身后又冒出一人来。
来不及躲闪,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王忠嗣出手,甚至剑未出鞘,只是用那剑鞘轻轻一点,那背后偷袭者就感到手臂麻木,手中的唐刀也随之掉落在地。
而那最后一人也被王忠嗣所发现,剑出三分,将剑鞘甩出,如同射出的利箭,狠狠的打在了那人的胸口之上。
“忠王,你不必出手,站在我身后就行,他们如果能近到你身,那就是我的失职。”
随后脱去外套,显出一身白衣,正握剑柄,内力从心田不断涌出。
“贼人夜半欲杀太子,若不是我胜仗归来,太子邀我至此共饮一晚,不醉不归,估计,明日的大明宫将会是一片混乱,奸谋得逞,定会有人笑开了花吧。”
那三人见势不妙,自知自己并不是他们的对手,便想着逃跑,但王忠嗣似乎已经看透了他们的想法。
如同鬼魅一般,闪身到其中一人身旁,抓住脑袋,摁在墙上:“想跑,你还没告诉我们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呢?别怕,我知道你们都是卖命之人,只要倒出实情,我会留你们生路。”
那被摁住的刺客咧嘴一笑,鲜血从口中溢出,脸上写满了不甘与自嘲:“放我们生路,那你要看看我在你手中活下来后,那位大人放不放我一条生路,放不放我家人一条生路。”
王忠嗣察觉不对,暗道:“不好!”
可为时已晚,那人早已咬舌自尽。
但就在这一刻,另外两人中的一位将刀刃对向忠王刺去。
“杀!”
王忠嗣见势不妙,俯首弯腰,斩出一剑,直接将那人拦腰斩断,随后大喊一声“护驾!”
另一人见此话喊出,知道今天的刺杀已经以失败告终了,破门而出。
侍卫们已经全数围了过来,嘈杂声也吵醒了另外的几位封王太子。
庑殿顶上,两位首领也已到达。
那逃出来的刺客见自己的头领还在等待,便以为是来救自己的,一边跑着一边大喊:“救我,罗……”
话未完全出口,只见那背后双刀之人将头顶斗笠摘下,随后如飞镖般掷出,没有一丝犹豫,那刺客就血飚当场,人头落地。
“该走了,罗兄,当下情况得告诉大人,欲出忠王,得先除王忠嗣。”随后二人向后跃下。
王忠嗣想追上去,却被李浚拉住:“不必追了,现在这么多人在场,如果是我兄弟间要杀我,现在点出,损了他的颜面,父皇那里自然是黑着个脸的。”
此时以至深夜,太子们被这大动静吵醒,也都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有些与李亨关系不要好的太子就乘此机会调侃几声。
仪王李潍见到眼前之景,厉声大叫:“怎么?竟然有人要杀我们刚刚加封司徒的浚哥啊,真的是好大的胆子,不过浚哥,你看看你,怎么和王将军一起喝酒也不和大家说一声呢,真是伤透了大家的心啊,是吧!”
李浚也是懒得看他,其他太子也纷纷避让。
仪王见此见无人应他,自道一声没劲,也跟着回屋了,进屋前还故意说道:“哎,有个无头鬼在院子里,看来今晚大家是睡不好觉咯!”
“可曾想过是他?”王忠嗣俯身在李浚耳边道。
“不会,李潍虽然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的嘴脸,但是他为人我还是知道的,这种怂货也只敢在背后说道了。”李浚回道。
“那你的意思是?”王忠嗣不解道。
“庑顶之人交谈我已用听风耳知其一二,杀我也成,不杀我也成,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李浚停顿片刻,随后威言道“王忠嗣!”
“在!”王忠嗣应道。
“通知鬼门众人,今日往后,行事多加小心。”李浚脸色阴沉,这也让王忠嗣觉得此事之间必有猫腻。
但他也不再多言,他深知忠王做事都是有着必要性的目的:“是,我先回去陈信那里,叶洪轩红荼二人刚行结发之礼,此时告诉他这事恐怕不妥。”
“嗯。”李浚应道,“无妨,叶兄与我同在长安,他们也不会过早下手,况且还有王子清呢,他消息灵通,会找到合适时机告知此的。”
随后吩咐侍卫将三具尸体收拾干净,埋入郊外,不能坏了这寺庙旁散发的香火气。
他知道,父皇定会起其戒心,所以明日还得去与其说道上三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