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似乎有冷风灌进来,一寸寸发疼。
她慢慢攥紧旁边的门框,直到掌事太监路过:“初姑娘,陛下不是召见你么?怎么不进去?”
里面的对话声停了。
过了一瞬,景宴辞寒声道:“滚进来。”
初念欢低头走进殿中,一只茶杯便狠狠掷在她面前。
滚烫的茶水和碎片溅在她手背上,景宴辞眼神阴郁:“好大的胆子啊,朕是不是太纵着你了?竟然敢在殿外偷听?!”
他身旁,黄婉可眼神戏谑的俯视着她。
初念欢跪下,声音不卑不亢:“陛下恕罪,奴婢并没有偷听,只是听说陛下召奴婢送墨才过来,又怕贸然进殿惊扰贵人,才等在外面。”
黄婉可玩味扯唇:“初姐姐用这种话在陛下面前搪塞,可真是骄纵啊。”
景宴辞拧紧了眉,眼底一片寒意。
初念欢知她是故意抓着不放。
黄婉可一向骄纵跋扈,从小就极喜欢针对她,现在尚书府有从龙之功,她自然要踩她一脚。
她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笔直,从容不迫道:“黄小姐就快入宫为妃,教习嬷嬷难道不曾教您宫规么?无人通传,不得擅入未央宫,亦不得惊扰圣安。”
黄婉可忍不住咬牙,这是在说她没规矩?!
景宴辞冷笑着看向捧着金墨的初念欢:“牙尖嘴利,你的规矩,便是顶撞贵妃?”
他声音陡然变冷:“给朕的爱妃磕头赔礼!”
初念欢对上他满是寒意的目光,却是目光平静:“奴婢只是就事论事,宫规的确如此,若陛下觉得奴婢服侍的不好,大可将奴婢发落出去。”
景宴辞的拳头捏得青筋暴起,黝黑的眸子死死锁在初念欢脸上,薄唇也抿成危险的弧度。
初念欢别过目光,撩起裙角跪下:“陛下,三年之期已到,请陛下放奴婢出宫。”
男人的眸子陡然一寒。
当初为了折辱她,他要她待在他身边为奴为婢,三年后便会放过初家,可三年,竟这样快?
景宴辞寒声开口:“想走?!呵……你的罪还没有赎尽!要走,便是你的尸体走!你,想死吗!”
初念欢淡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景宴辞的拳头明显颤了颤,眸子都变得血红!
两人间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黄婉可看见景宴辞眸底的恨意和不甘,心里反而一慌。
他还舍不得罚她,哪怕她这样顶撞他?!
她眸中闪过一抹冷光,故意道:“陛下,不过是小事,何必动这样大的肝火呢?”
语罢,黄婉可又冲着初念欢笑道:“初姑娘,刚刚我还在和陛下说起你的事情,想要给你找一个好归宿。”
“本宫有一名远方表哥,名唤陈申一前段时间刚袭父位做了宣节校尉,房中恰还缺个可心人儿呢。”
殿中忽然一片寂静。
黄婉可没有意识到景宴辞眼底闪过危险的寒芒,笑道:“陛下不如开恩,将初姑娘赐给臣妾那位远房表兄做通房,也算给她一份前程了。”
景宴辞的目光转向初念欢,扬着下颌一语不发。
初念欢冷声道:“若是我没记错,那位陈公子府中姬妾成群,还时常去那些个烟花柳巷的地方,黄小姐倒是煞费苦心,给我寻得一门好亲事。”
黄婉可眼神一冷,嘲讽道:“初念欢,难不成还以为你是右相府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男子风流乃是常情,你也配看不起我表兄?”
“一个罪臣之女,还能嫁给勋贵武将,是你了不得的福气了!”
初念欢嗤笑一声,忽然走上前,狠狠一耳光扇在她脸上。
黄婉可捂着脸不敢置信:“你,你怎么敢……”
“我父亲还未获罪时,你黄家也曾是我父亲门生,日日拜谒我家门前伏低做小。”
初念欢脊背挺直,冲她冷笑道:“即使我今日这般,也容不得你如此辱我清白!”
黄婉可眼中闪过一抹怨毒,冲景宴辞楚楚可怜道:“陛下,她一介奴婢都能欺辱臣妾了吗?”
男人目光转向初念欢,她正扬着脖颈清冷与他对视!
他拳头悄然握紧,厉声道:“没规矩的东西,在主子面前也敢放肆?”
初念欢无声一笑:“奴婢僭越,任凭陛下发落,按照宫规,奴婢冒犯贵人,应杖责五十,赶出皇城。”
景宴辞眼神更冷,大步上前掐住她脖颈,声音阴郁:“杖责五十,你受得住?”
初念欢强自从喉间挤出一句话:“受不住,也是奴婢的命。”
景宴辞的手臂一阵颤抖,狠狠将她甩开。
“想死?没那么容易!滚出去跪在殿外!朕不让你起,你便跪到死!”
初念欢指尖苍白,哑声道:“奴婢遵旨。”
她退出殿门重重跪在地上,天上日头毒辣,将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晒得摇摇欲坠。
可黄婉可心中却仍是不甘。
这女人打了她一耳光,竟然就只是罚跪?明明她都自请被杖责离宫,景宴辞还舍不得?!
可她没胆子置喙景宴辞的做法,也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之后等她入了宫,有的是机会好好教训她!
……
未央宫外,初念欢一直从清晨跪到半夜,浑身衣裙被汗水染湿又晾干一次又一次。
天色渐渐暗下,她双膝已经没了知觉,全凭意志强撑。
乌云蔽月,约莫到子时,暴雨忽然倾盆落下。
掌事的桂公公看见她在风雨中咬牙支撑的模样,犹豫一瞬,还是进了景宴辞的寝殿:“陛下,初姑娘还在外面跪着,您看是……”
景宴辞握笔的手一顿,目光转向窗外,看着她惨白的脸,只觉心中憋着一股闷气。
“让她继续跪,若不给她个教训,她怕是真要骑到朕头上。”
他声音幽冷,状似若无其事坐回去,拳头却握得青筋暴起。
桂公公只得恭声应是,悄然退了出去。
初念欢听见声音慢慢抬头,眼眸红得滴血,脸上的水已看不出是水是泪。
雨越下越大了。
殿内灯火通明,景宴辞看着案前的奏折,心中那股戾气越发重。
桂公公匆忙走进来,表情焦急:“陛下,初姑娘晕过去了!”
景宴辞的手颤了颤,一把摔下玉笔,推门大步走了出去。
暴雨中,那道浑身湿透的清瘦身影倒在地上,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
他拳头一紧,厉声开口:“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看见人晕倒了都不知道带进来!”
他不顾暴雨,匆忙跑进雨中,将浑身滚烫的女人打横抱起回到内殿。
初念欢意识模糊,只觉得身旁那怀抱格外温暖,无意识蹭了蹭他胸膛。
景宴辞身体一僵,眼神明显变得柔和,将她抱得更紧。
吩咐宫女进来帮初念欢换了衣服,他轻轻将她放到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