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鸣鸣,午后的阳光从绿叶间散碎的落在脸上,令人昏昏欲睡。
顾南嘉端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
“南嘉,我在跟你说话。”时夫人不悦的敲敲桌子。
顾南嘉看向上首坐在罗汉床上的中年妇女,回过神来。
她果真重生了,重生到嫁进忠义候府的第三年。
“没问题的话,明儿就开祠堂,把这孩子记在你名下吧。”时夫人再次重复了一遍。
顾南嘉眼神落在时夫人身旁,被丫头抱着的孩子脸上,小孩约莫三岁的年纪,一点儿都不怕生,眼神咕噜噜乱转。
时夫人见顾南嘉不说话,越发不喜这个儿媳,沉声劝道:“你嫁进候府三年不曾开怀,先养一个在膝下,许是就把亲生孩子带来了。”
顾南嘉抬眸,微微勾唇,“老夫人,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我到底为何不曾开怀?不如,我怀一个试试。”
时夫人脸色一青,立刻把屋里的丫鬟都遣了出去,狠瞪过来,“你当着下人的面儿胡说什么,若是被外人听了去,你让闻野还怎么做人?”
顾南嘉冷笑,“时闻野的脸是脸,我的脸就不是脸吗?这些年外面是怎么传我的,我不信您不知道,您和世子可曾在外人面前替我分辨半分?现在还要把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塞给我,我就这么好欺负?”
时夫人怔愣了片刻,不敢相信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儿媳竟然敢跟她顶嘴。
可为了她的亲孙子,她不得不忍着气软下语气,“南嘉,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玉哥儿的父母是族里出了名的多子多福,你养着他,兴许喜气就来了。”
顾南嘉意味深长的笑了,“确实挺有喜气。”
上一世,她就是想着时闻野的隐疾,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亲生孩子,被时夫人忽悠着把玉哥儿记在名下当嫡子,悉心照顾教养,亲自替他开蒙,生病了也昼夜不眠的守在床前。
可最后呢,她如珠似宝疼爱的孩子,竟是时闻野和那贱人的私生子!
哪怕她最后被卖了,玉哥儿也混了个原配嫡子的名头,名声半分不比后头生的弟弟妹妹差。
而她,从活着到死了都被人利用的彻彻底底。
顾南嘉双目通红,恨意从眼里倾斜而出,唬了时夫人一跳。
“你这是什么眼神?”
顾南嘉狠捏掌心,双目微敛,深呼吸压下心底恨意,扶着头道:“没事,有些头疼。”
时夫人讪讪的咳了下,道:“既然你也觉得这孩子不错,那就这么定了,明儿我就让闻野开祠堂——”
顾南嘉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道:“老夫人,您有这迷信的功夫,不如多找些大夫给世子好好看看病,比什么都强。”
她站起来,拂了拂衣服上的褶皱,一脸的不敢苟同,“这孩子,还是从哪儿来抱回哪儿去,您也是为人父母的,怎的忍心让人家骨肉分离。”
这辈子,只要她活着,沈萱怡的孽种就只能当见不得人的外室子!
时夫人看着顾南嘉离开的背影,气的脸色铁青。
“夫人,您这么得罪老夫人,世子回来恐怕会怪罪您。”忍冬担忧的扶着顾南嘉的手臂,低声劝道,“不如您还是回去跟老夫人认个错吧。”
顾南嘉摆摆手,疲倦道:“不必。”
她上辈子认得错还少吗?伏低做小,拿着嫁妆撑起这忠义候府的烂摊子,可下场又是什么,可有一个人念着她的好?
重生一回,她要是再叫他们占到她一分钱的便宜,算她顾南嘉脑子进水。
“你去通知管家,让他整理好账册,明日送来,我要查账,还有,以后严禁任何人在账上随意支取银子。”顾南嘉沉下眼,低声吩咐。
往前三代,忠义候府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功勋世家,可惜家中子弟不争气,一代不如一代,直到时闻野他爹,四年前负责往前线押运粮草,被敌军偷袭,粮草被抢。
忠义候回朝问罪,皇上不欲大开杀戒,命他将粮草折成银钱赔偿,忠义候掏空了家底,又借了十万两银子,才勉强补上窟窿,可就此,忠义候也病了,几年来缠绵病榻,浑浑噩噩不能理事,忠义伯府没落到了三流勋贵。
若不是她三年前带着大笔嫁妆嫁进伯府,整个忠义候府的老少爷们恐怕都得上街要饭。
吃她的,用她的,还算计她,谁给他们的脸!
忍冬瞪大眼睛,欲言又止道:“也包括老夫人,大姑娘和世子吗?”
顾南嘉点点头,对着镜子抚摸着她白皙的脸,“自然。”
“是。”忍冬有些迷茫,总觉得夫人哪里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忍冬退下后,茯苓端着茶盏进来,站在顾南嘉身后替她梳头。
“夫人,您早该这么做了,一大家子都指着您过活,还动不动给您摆脸色,都是什么玩意。”茯苓舌尖嘴快的出气道。
顾南嘉笑着拍拍茯苓的手,“以往是我糊涂,让你们跟着我受苦了。”
茯苓登时红了眼眶,连连摇头,“夫人说的哪里话,奴婢受些罪算什么,奴婢只是心疼您……”
顾南嘉侧身握住茯苓的手,无声的告诉她,放心,她不会再傻了。
茯苓破涕为笑,道:“对了,您让奴婢去查那孩子的住址,奴婢查到了。”
说着,递给顾南嘉一张纸条。
顾南嘉展开,眉头一挑,弯唇道:“备车,我要出门。”
青吟街梨花巷左拐第三家。
胆子可真大,就住在官衙的后面,当真是有恃无恐,不怕被人发现。
顾南嘉心下冷嗤,怪不得时闻野日日泡在衙门,不过户部一个六品员外郎,她还当他多忙呢,连家都不回,感情是金屋藏娇呢。
耳边渐渐传来喧闹的叫卖声,顾南嘉忍不住掀开帘子向外望。
好久没有好好的欣赏过这人间的烟火气了,真好。
她微微闭眼,嘴角微微勾起。
突然,马车猛的停住,顾南嘉差点摔出去。
“怎么回事?”茯苓扶住顾南嘉,朝外面的车夫问道。
车夫道:“好像是刘府死人了,大理寺把街道封锁了。”
顾南嘉伸头向前望去,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猝不及防就映进她的双眸。
他穿着正三品孔雀补服,眉眼清俊冷漠,正蹲在一具盖着白布的女尸前,皱眉查看,旁边的仵作不时抬头跟他说着什么。
顾南嘉胸口骤然抽紧,慌乱的放下帘子。
“真晦气,怎么哪儿都能碰见沈大人。”茯苓皱着脸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