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染闻声望去,看到来人瞬间僵在了原地,迈不开脚步。
面前的女人穿着一身粉色皮草,灰褐色的大波浪挂在胸前,身上的金银首饰更是多到数不过来,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贵气。
“祝音?”林墨染看着眼前华贵的装扮,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
祝音将墨镜摘下,上下打量着林墨染,眼神中带着一丝的得意与嫌弃。
曾经她和林墨染处在一个歌剧团,同为A大声乐系的高材生,两人无疑是成为了首席的最佳竞争人选。
只是后来,林墨染凭借出色的舞台表演能力,得到了首席的位置,而祝音则沦落到了只有两句台词的小配角。
直到林墨染当年不辞而别……
祝音看着面前的林墨染,攥着墨镜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虽然她现在是剧团推的首席,也参加很多的音乐相关的节目,成为了业内响当当的音乐天后,但是还是有人在背后议论,如果不是当年林墨染的离开,这些东西,怎么也不会轮到她。
“真是好久不见。”祝音斜过头往顾棠的方向望去,勾唇露出一个往前离林墨染近了一些:“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林墨染能感觉出祝音言语中的不善,当时自己当上首席,祝音没少在别人面前造谣自己是考不正当分的关系上位。
林墨染冷哼一声,双手环胸学着她的样子,缓缓开口说道:“是啊,真是好久不见,都成天后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林墨染将“天后”二字的音节咬得格外重了些。
祝音眼角漾着的幸灾乐祸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几年没见,林墨染倒是变得比之前牙尖嘴利了不少。
“多亏业内人的抬爱,我也不怎么在意这些虚名,反倒是你……”祝音食指轻拨弄着胸前的波浪长发,话锋陡然一转,“现在在做什么呢?凭你的本事,应该很受器重吧。”
所谓的试探是假,炫耀才是真。
像祝音这类人,向来看不惯别人过得比她好。
林墨染纤长的眼睫微垂,借此掩去眸间的真实情绪,故作神伤地将声音压低:“器重谈不上,在一家新成立的创业公司混口饭吃而已。”
短短的一句话,透出巨大的信息量。
“创业公司?”
祝音得到想要的“答案”,红唇讥讽地一抿,“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直接说是在小公司打工不就好了,也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昔日光鲜亮丽的剧团首席,如今沦为朝九晚五的打工仔。
祝音的心头除去畅快,更是生出了一分想要再狠狠踩林墨染一脚的恶意。
“墨染,你也别怪我多嘴,想来,你应该很后悔当初不辞而别吧?要不然,怎么着都混不成今天这副模样。”
林墨染见祝音把她说的话当了真,秀气的眉头饶有兴味地一挑,“祝小姐看来很喜欢嗟来之食啊,不过我这个人呢,向来是落子无悔,首席的位置,我拿得起,自然也放得下。”
女人唇畔的弧度淡扬,周身自然流露的淡定从容,更是让人不由得想要多看一眼。
祝音奚落林墨染不成,反而被暗讽,一时间更是噎得脸上的神色乍青乍白。
林墨染虽暂时占了上风,可眉眼间的凝重与疑惑却若隐若现。
她对歌剧的热爱,已经深入骨髓。
“首席”这两个字看似轻飘飘的,却是对歌剧演员最大的认可。
如果她当年真的坐上了首席的位置,是绝对不会轻易让位的,更谈不上不辞而别。
当初……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林墨染搜寻到记忆中出现的那缕空白,垂在身侧的指尖缓缓缩紧。
“不愧是曾经的首席,真是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
祝音不甘就这么落了下风,眼珠一转,将矛头又对准了顾棠:“这孩子看起来倒是有五六岁的样子,你该不会是未婚先孕吧?这做单亲妈妈应该很辛苦吧?”
祝音有意想让林墨染出丑,说话时的音量刻意扬得比周围人都要高一个度。
“单亲妈妈?那她是怎么付得起这高昂的学费的?难道是……”
“小三,二奶,总归是靠她那张脸上位的,现在啊,可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似乎是料定了林墨染心虚不敢张扬,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渐渐变得不堪入耳。
但再怎么不堪,都比不上张秀玲那张嘴的十分之一。
林墨染的淡然落到祝音眼里,明显变成了理亏,不等她再启唇说些什么,一道带着冷气的男声传来:“现在怎么什么人都能当嘉宾吗?”
或许是感受到了那极低的气压,原本门口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很在觉让出来一条道。
只见顾修言牵着林糯糯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陪笑脸的园长。
“顾棠,把你妈咪和妹妹带去休息。”顾修言冷冷撇了一眼祝音,对顾棠说道。
话音落,顾棠立刻牵上林墨染和林糯糯的手,往休息室走去。
这短短的一句话,顾修言不需要说什么,便将林墨染顾少夫人的位置给坐实了。
祝音看着这一幕,眼睛瞪大,愣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大无知。”
顾棠经过祝音的时候,学着顾修言的样子,冷漠地瞥了一眼刺道。
“刘园长,你请的是什么嘉宾。我想我是时候该考虑一下,糯糯上学的问题,还有那五个亿的赞助……”
听到这话,园长立刻慌了冷汗直流,立刻给顾修言赔礼道歉,说下次一定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顾修言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直直地往顾棠那边走去。
一场小插曲就此落幕。
祝音没能从林墨染身上讨到什么便宜,再一看几步远的地方,林墨染正和顾棠言笑晏晏地说着话,眼底的厌恶更是骤然迸发。
“祝姐,咱们该去候场了。”助理努力降低存在感,小声地来提醒祝音。
“知道了!催什么催,跟催命一样!这个月的奖金扣一半!”祝音心气不顺,索性把所有的不满全撒向了助理。
助理暗自叫苦,但对上祝音,也只能做小伏低地赔笑。
好不容易哄着这位祖宗顺利地朝后台走去,助理下意识地回眸,在看到林墨染温柔而又不染一丝烟尘的侧颜时,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如果林墨染还是首席,那该有多好……
舞台的聚光灯亮起,祝音作为特邀嘉宾施然登场。
“今天很荣幸,能够受邀出席此次的亲子日活动,接下来,我将携手我的团队,为所有的小朋友们献上歌剧《蛋壳里的咏叹调》,希望大家喜欢。”
悠扬绵长的旋律响起,祝音双手合十交叠于胸前,半阖着眸轻声吟诵。
她的声线偏甜美,配上得天独厚的打光,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被台上的祝音所吸引。
祝音很是享受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
林墨染似乎很认真地在倾听着祝音的吟唱,对于顾修言在她身侧落座,也并未多给予一个眼神。
顾修言双腿交叠,不甚在意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台下的灯光虽然昏暗,但男人出众的五官与生人勿近的气质还是第一时间攫取了祝音的注意力。
祝音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飘忽发散。
在不经意间,祝音不慎唱错了一小段落,好在她及时补救,并没有引起台下观众的察觉。
但落在林墨染耳中,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顺着祝音时不时瞟来的秋波,将头转向了身侧的顾修言。
男人的脸上似乎永远带着淡淡的疏离,轮廓清俊深刻,仿佛是造物主笔下最完美精致的画卷。
还真是蓝颜祸水啊……
林墨染心思一动,将身体向顾修言的方向着意靠拢了一寸,“顾先生,你觉得,祝老师唱得怎么样?”
祝老师?
顾修言听到林墨染对祝音的“尊称”,薄唇轻勾,渗出些许的嘲弄,“不是所有人,都担得起‘老师’这个称呼,她明显心有杂念,所以才会犯了这么多低级错误。”
林墨染自认为和顾修言之间的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
冷艳动人的玫瑰花香涌入顾修言鼻腔中,引得他的心底漾出极细微的波澜。
那股香味和那一夜不知姓名样貌,醒来又落荒而逃的女人。
竟如此的相像。
他并不抗拒林墨染的接近。
反而……有种莫名的享受。
“你倒是一针见血。”
林墨染坐直了身体,此时的祝音也因频频注视林墨染与顾修言的一举一动,而连连唱错了五六句歌词。
这在歌剧演出中,属于相当严重的舞台事故。
如潮水般的质问声扑向祝音。
台下林糯糯早存了为自家妈咪“一雪前耻”的心思,小小的人儿站起身,一本正经地朗声,纠正她的错误:“在歌词的第三小节,你应该用降调,而不是升调,倒数第二句歌词漏字又漏音。”
林糯糯从小就深受音乐的熏陶,再加上遗传了林墨染的绝对音感,直接一顿专业输出。
祝音见只当是林墨染有意在背后指使报复。
她的下颌高傲地一扬,出声将火引向了林墨染:
“这位小朋友这么懂歌剧,想来平时也是受到了来自父母的熏陶,既然如此,就请他身旁的林女士来代替我完成献唱,也算是对我的一种鞭策,大家说怎么样?”
原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因为林墨染身边坐着的人是顾修言,即便有心人想要起哄,也只能乖觉地闭紧自己的嘴。
园长被夹在祝音和顾修言中间,更是左右为难。
一边是炙手可热的歌坛天后,一边是南城商圈的新贵,他哪边儿都是得罪不起的。
“祝老师这话真是折煞我了,艺术也分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我只懂一些下里巴人而已,还是算了。”
关键时刻,林墨染不进反退,态度和表情平静,甚至没有颤一下眼睫。
“现在的艺术都提倡大俗大雅,林女士,你就不要再谦虚了,快上台吧,活动的流程还要继续往下走呢。”
祝音将高帽不由分说地扣到林墨染的头上。
林墨染自然知道祝音心里盘算的那点小九九,无非是想借着她上台出丑,从而在顾修言面前刷一波虚荣的存在感。
“妈咪,我和爹地都相信你,你可以的!”
顾棠仰着头,如黑曜石般透亮澄澈的眸子殷切地盯向林墨染。
所有人都在等待林墨染的回答。
在诸多各异的目光注视下,林墨染一字一顿地开口:
“承蒙祝老师抬爱,那我就只好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