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宫门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位身量修长的俊秀少年，他身边的随从上前，朝守门的羽林卫行礼道：“泯州王世子进宫拜见陛下。”

守门的两位羽林卫陈成安和卢兆林相视一眼，都有点为难。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陛下身子就不大好，通常大长公主在宫里时，众臣一般会先去拜见大长公主，由大长公主陪同前去探望陛下。

可今日恰逢大长公主出宫去，不巧这位世子就来了。

何况藩王无诏不能进京，近日也没听说陛下和辅国帝姬传召泯州王。陈成安按规矩问道：“世子可有诏书？”

随从显然也料到会被这般盘问，赔着笑道：“世子长姐临盆日期将近，泯州王和王妃不放心娘子，便派世子进京探望。”

按理世子不是泯州王，来京城探亲也在情理之中。

那少年就是泯州世子萧达宪，今年十六岁。见羽林卫为难，便上前来：“我昨日傍晚才到京城，舟车劳顿不宜面圣，今日收拾妥当才敢前来，这里有我父王呈给陛下和帝姬的奏状，还请校尉代为通传。”

泯州地处偏远，离京城上千里，用京城百姓的话说，那里就是穷乡僻壤。

但这位泯州王世子谦和有礼，颇有君子之风，一点都不像是从穷乡僻壤来的，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陈成安见他手中奏状上盖有泯州王印，这才放行。

“想必这位就是泯州王世子？”

薛茂也是听了手下禀报前来，见眼前少年雍容有礼，便猜他正是近日进京的世子。

“大将军。”

陈成安和卢兆林见是薛茂，忙躬身抱拳行礼。

自窦氏弑君东窗事发后，为了保卫宫城安全，大长公主便任命薛茂为大将军，统领京城羽林军。

萧达宪作为藩王世子，若连这些事都不知道，如何立足？

想来进京之前已经把京城局势都摸透了，见是薛茂，笑着颔首：“父王心系陛下，却因为远在泯州，不能亲自前来，便派我代泯州百姓和父王母妃来探望。”

这话合情合理，薛茂也不能拦他，请他先行一步：“世子请随我来。”

萧达宪也不自大，微微躬身，先他一步迈开步子。

自从发生了宫人给陛下下药的事后，栖霞宫在大长公主的吩咐下加强守卫，白天也有羽林卫换班轮守，连只野猫都不放进去。

院内静悄悄的，宫人们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声响，生怕打扰了小皇帝歇息。

萧凌的寝殿在小花园后面，自从高热退去后，他就变得痴痴傻傻，连吃饭如厕都不会，见到人多便哭闹。

因此殿内只留太医和教养嬷嬷，侍候的宫人便都守在殿外听候差遣。

薛茂在寝殿外停下，朝里问道：“陛下可起了？”

平日里小皇帝昏昏沉沉，吃了药便睡，极少有醒来的时候，故此薛茂才会这么问。

殿门被从里头打开，陈德先和萧凌乳母邢嬷嬷见来人是薛茂，便躬身行礼：“陛下刚用过药。”

那便是起了。

薛茂领着萧达宪，在萧凌龙床三丈外的地方停下来。

萧达宪目不斜视，双膝跪地：“泯州王世子达宪前来拜见陛下。”

便听那头邢嬷嬷温柔的声音哄道：“陛下，泯州王世子求见。”

萧凌即便以前没有烧傻，以他一个两岁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泯州王，什么世子？

如今更不会知道。

泯州王世子还不如他手中的小木马好玩。

听得身边嬷嬷说话，他也只是抬起头看一眼，口中嘟囔几声，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就又低下头去继续把玩手中的木马。

留下脸色有些异样的萧达宪。

邢嬷嬷和宫女又哄着他，想让他说两句话，可惜非但没有引起萧凌注意，反倒惹他哭闹，一时殿中宫女和嬷嬷都有点紧张。

他才刚喝了药，若是哭闹起来，怕是会把刚喝进去的药吐出来。

邢嬷嬷没办法，只得告罪一声，上前抱起他来哄。

太医见状，忙上前来，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殿中众人都围着萧凌，无人在意还跪在地上的萧达宪。

薛茂见殿中忙乱，便劝道：“陛下不适，世子请先回吧。”

萧达宪神色莫辨，却也只能点头起身。

薛茂送他出宫，等他的马车走远，这才招来身边亲信，吩咐去大长公主府上报一声。

萧达宪的马车离开宫城，一路沉默去了高府。

见到高绍宗，他还无法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喃喃道：“没想到，陛下情况这般糟糕。”

高绍宗把他迎进书房，屏退身边家仆，这才叹息道：“父王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陛下才两岁，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萧达宪脸上瞧着有点庆幸，“幸好朝中还有大长公主和靖安王，不然......”

不然朝中早就乱了，剩下的话他没说。

高绍宗笑了笑：“自从上次窦氏谋害陛下不成后，靖安王就因病不能上朝，眼下两个月过去，他身子还没好。如今陛下身边只剩大长公主。”

他特意提了窦氏谋害陛下的事，也不知是不是意有所指。

萧达宪到底年纪尚轻，没有过多联想，反倒是心中还未拿定主意，便向他询问：“我此番进京，是不是应该分别去靖安王府上和大长公主府上拜见？”

父王一生谨小慎微，生怕行将踏错。

他进京前，父王就嘱咐他谨言慎行，不要得罪靖安王和大长公主，免得惹祸上身。

但如今靖安王不上朝，同为辅国大臣，他若只拜见大长公主，不知靖安王要如何想？

他的身份本就特殊，若让有心之人拿来文章，岂不是害了父王？

高绍宗见他谨慎，拍着他的肩膀道，不以为意地笑道：“靖安王岂会跟你一个小辈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