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
绿萝扶着沈清漪走在前往寿康宫的路上。
绿萝凑到沈清漪耳边,悄悄道:“小主,我刚刚听说,撷芳亭的李常在没了。”
“什么?”沈清漪惊了一下:“怎么好端端的,人便没了?”
“听说是得了急症死的,尸体都丢去乱葬岗,可惨了!”绿萝打了个寒颤:“还好咱们玉芙宫离撷芳亭远得很……听说太后身边的茱萸嬷嬷,上午才去看过李常在,下午李常在人便没了……”
听着绿萝的碎碎念,沈清漪脸色越来越沉。
太后怎会跟李常在之死扯上关系?
据沈清漪所知,这李常在的存在感极低,后宫里也没什么人注意,若非上次请安时,这李常在阴阳怪气的嘲讽了自己一句,沈清漪也不会记起这个人。
难道说,太后误会了什么事,李常在只是个替死鬼?
想到这里,沈清漪豁然一惊。
若论太后的秘密,无非是昔日与白姨娘联起手来,杀害沈清漪母亲一事……莫非太后是狗急跳墙,所以急于灭口?
越想越觉得此事为真的沈清漪,忍不住冷汗涔涔:“绿萝,过会去了寿康宫,千万要谨言慎行。我总感觉,这是一场鸿门宴。”
……
“本宫(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的确叫人心情舒畅。
太后笑了一声,朗声道:“都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众人起身后,被太后依次赐坐。
夏姬是个话多又耐不住性子的人,一坐下便拍起了太后的马屁:“嫔妾还以为来到寿康宫,会被太后娘娘的威严所慑,没想到太后娘娘这么和善,就像嫔妾的祖母一样。”
太后和煦一笑:“你这小妮子,倒是惯会讨哀家欢心。”
夏姬立即奉承道:“嫔妾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彼时一旁的乔贵嫔亦上前搭腔道:“嫔妾还待字闺中时,便听闻太后娘娘信佛多年,菩萨心肠,如今来到了寿康宫,见这里光景和睦,一派佛韵,便知传言为真了。”
“太后娘娘的向佛之心,的确令人敬佩啊。”
“可不是么?”
“太后娘娘,不知下次您去宝华殿祈福,臣妾能否沾沾光,一起陪同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太后哄的心花怒放,合不拢嘴。
沈清漪淡淡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冷笑不止。
一个人若真心向佛,岂会日日宣之于口?
只怕是做的恶事太多,所以才要以此为借口,逃避掉夜晚那些索命冤魂吧!
于一派和乐中,太后忽然将茶杯重重放下。
四周猛地一静。
“听说,哀家的皇儿,近日对‘沈小仪’颇为宠爱。”
这番话显然是来者不善。
曾经与沈清漪有过矛盾的夏姬、陈婕妤、乔贵嫔……都看好戏一般,等着沈清漪被太后责罚。
沈清漪缓缓起身,不卑不亢的给太后行了个礼:“嫔妾沈清漪,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端详了沈清漪一阵,突然冷笑一声:“哀家昔日在陈婕妤的永安宫见到你时,竟不知道,你有这样大的手段,能无声无息的了解了自己的庶妹,还能让皇上厌了哀家的母家!”
当朝的叶太师,乃是一等公爵,世袭罔替。
尔其家中嫡女叶轻眉,嫁给了萧景琰;昔日的叶家明珠,也成为了当朝太后……是以皇后与太后这两人,与叶家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后并非皇上生母,叶太师遭受皇上训斥后,太后不便呵斥萧景琰,但区区一个沈清漪,却是手到擒来。
沈清漪惊愕道:“太后明鉴,昔日嫔妾的庶妹,是因触怒皇上而被惩罚,叶太师只是无辜牵连在内,嫔妾与此事,毫无干系啊。”
看着沈清漪那张与木红绡有三分相似的脸,太后心中的厌恶越来越深:“你的意思是,哀家污蔑了你?”
沈清漪迅速低下头,隐忍道:“嫔妾不敢。”
“知道不敢,还敢顶嘴?茱萸,将沈小仪请到寿康宫门外,好好跪着,什么时候承认上次宫宴之局是她设下,哀家便什么时候放她回去!”
接到太后命令,茱萸嬷嬷立即钳制住沈清漪的双臂,将她拖曳至寿康宫正门外。
众嫔妃见沈清漪被罚,纷纷幸灾乐祸。
惩罚了沈清漪后,太后心中长久哽着的一口恶气,总算得到了疏解。
眼下沈清漪正得萧景琰爱护,自己虽然不能如处置李常在一般,无声无息的了解了她,但却可以让沈清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了,你们也别拘着了,哀家寿康宫的菊花,是开得最好的,大家都尽可去看。”
众嫔妃得了太后允许,纷纷散开。
夏姬扯了扯陈婕妤的衣袖,故作为难的:“婕妤姐姐,我们在寿康宫赏花,沈小仪却在宫门口跪着,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会不会怪我们?”
“怕什么?罚她的是太后,又不是我们!更何况,在皇上的心里,区区一个贱婢,又怎么可能比太后重要?!”陈婕妤冷冷的扫了一眼跪在门外的沈清漪,故意大声道:“某些人啊,就要好好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否则早晚会自食恶果!”
宫内欢声笑语,宫外一片岑寂。
沈清漪听着妃嫔们的欢笑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不行。
怨天尤人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自救才是。
可萧景琰因为沈薇儿的事,已经厌了自己,自己该如何才能化解危机呢?
……
“二皇子,您慢着点,别摔着。”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沈清漪回头看去,只见二皇子蹦蹦跳跳的从国子监的方向走过来,而在他身后的嬷嬷,一脸担忧。
沈清漪看着二皇子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笑,待二皇子走近后,行了一礼:“二皇子安。”
二皇子听到声音,回头疑惑的盯了沈清漪一眼,恍然大悟的:“你……是是你……嬷嬷……你看……是是沈娘娘……”
上次二皇子落水后,高烧不退,醒来后智力受损,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但即便如此,这个五岁的孩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沈清漪,便是当初救了自己一命的沈娘娘。
嬷嬷小跑着,赶到二皇子身边,喘了几口气后,方才对沈清漪行礼:“老奴见过沈小仪。”
二皇子见沈清漪跪着,不由好奇道:“沈娘娘……您……怎么……跪着呢?”
沈清漪眼神一黯:“因为沈娘娘说错了话,所以要受惩罚,不过《左传》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知错不改,害人亦可能大焉’,沈娘娘希望二皇子以后也做一个‘知错能改’的孩子。”
二皇子愣愣的听了一会,咬着手指头,糯糯道:“这话好复杂……康儿听不懂……不过既然是沈娘娘说的……康儿定定定……定当谨记。”
沈清漪摸了摸二皇子的脑袋,看向一旁的嬷嬷:“嬷嬷这是要带二皇子去哪里?”
嬷嬷叹了口气:“每逢月初,皇上都要在御书房抽查二皇子功课,老奴正要带二皇子去呢。”
沈清漪眼中精光一闪,将香囊上的同心佩解下,系在二皇子腰间:“这玉佩是皇上所赐,异常珍贵,希望可以保佑二皇子,每日开开心心的。”
二皇子年纪尚小,有什么想法都表现在脸上,见沈清漪连最珍贵的同心佩都给自己了,开心的抱了一下沈清漪。
沈清漪看了一眼嬷嬷:“嬷嬷快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哎,好好。”
看着二皇子远走的背影,沈清漪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不起,二皇子,这次沈娘娘利用了你。
不过既然我上次救了你一命,这次便当作两清吧。
……
御书房。
“啪!”
一道清脆的竹板拍打声传来。
守在门口的嬷嬷,见二皇子挨打,心中焦急,又不敢冲进去。
萧景琰手执笞板,冷脸呵斥道:“夫子都跟朕说了,说已经教你学了《三字经》,可你连一行都背不出,简直是枉费夫子一片苦心!”
二皇子捂着手心红肿,抽抽噎噎道:“儿臣……儿臣愚钝,实在记不住。”
“朕看你不是记不住,分明是没用心!跟你一样大的孩子,连《四书》、《五经》都能说上几句,你却连《三字经》都未完全掌握,简直是丢了朕的脸!”萧景琰怒喝一声,甩袖而坐。
二皇子眼睛红红的看了一眼萧景琰,脑海里浮现出沈清漪的话,不由小心翼翼道:“父皇,您别……别生气了……《左传》中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知错不改,害人亦可能大焉’,康儿以后……以后会成为一个‘知错能改’的孩子的。”
二皇子突然说出这话,使得萧景琰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由惊喜的:“康儿竟然知道《左传》?”
二皇子摇了摇头:“儿臣……儿臣不知道,是是是……是沈娘娘教儿臣的。”
自从那日萧景琰从揽月阁拂袖离开后,后宫妃子都以为,沈清漪这次是要失宠了,毕竟自己的庶妹对皇上做了那档子事,又被皇上赐死,任谁都觉得,此次沈清漪将再也不得圣心了,可事实上呢?
萧景琰虽然气恼沈薇儿爬床一事,但更生气的,却是此事过后,沈清漪连个解释都没有!
试想若萧景琰真的恼了沈清漪,内务府那帮见人下菜的宫人,怎么可能没缺衣少食?
“父皇,儿臣……儿臣自知驽钝,但……但儿臣愿意如沈娘娘教导的一般,做一个努力学……学习的好孩子。”二皇子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萧景琰,见他面无愠色,不由大着胆子道:“父皇……沈娘娘,她她她……在寿康宫门口,还给了儿臣一枚玉佩,这……这这……”
萧景琰见二皇子异常呵护的将一枚同心佩呈上,想到自己当初为沈清漪系上这枚玉佩时的景象,眼神柔软:“她指导你课业,也算是你半个‘夫子’,既然是她送给你的,你就留着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