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一起永远是婆媳之间永远的隔阂。总听老人一句话‘在一起是敌人，分开后反倒成了香饽饽’。要是刚结婚时，方盼楠是不屑一顾的。她爱黄明宪足够接受了黄明宪母亲黄王氏，并拿出了全部真心来对待，一口一个‘妈’比自己亲妈叫得都亲热。

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谁又能记住，也没法去追溯，大概就是常说的日久见人心，心不是一点点冷下来这种常用说法了。从备注上‘妈’改为了‘婆婆’，从‘老公’、‘孩他爹’、‘心心爸爸’到黄明宪，漫漫心路历程上，谁又能懂方盼楠的辛酸。

最后一次机会，她想看看黄明宪会如何选择？

打完针往家走时九点多钟了，空唠唠的肚子唱起了交响曲，胃里不适感被饥饿代替，方盼楠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沿街商铺饭店关门闭户，无一处亮光，怀孕所带来的影响会轻易改变一个人口味和习惯，就比如，“黄明宪，我想吃烤串，轰炸大鱿鱼。”要最辣的那种，最好是变态辣。

黄明宪神色怪异地斜了她一眼，“你不是从来不吃这些垃圾食品嘛。”

“我想吃了。”确切说是肚子里小娃娃馋这一口了，“你领我去买吧。这个点，是不是要去夜市才能吃了。”

离开医院前，趁着黄明宪结账，她偷着问过医生了，事情发生得急，送到医院时意识模模糊糊，看见白大褂只来得及喊了声‘我怀孕了’就迷糊过去了。好在只是轻微中暑，输了些维生素和补充液体，对孩子没有影响，方盼楠才稍稍放心。

上次检查时孩子还没有胎心胎芽，她想着过半个月检查完了给他个惊喜。是的，她决定要了，不为别的，就是单纯的舍不得。这会她心情正高兴，一心想着怎么慰劳一下自己。

黄明宪看了下时间，11点多，往夜市走还要拐一个弯，他不怎么想去那个人群拥挤，油烟满天呛人的地方，“要不然我回家给你下碗面吃吧。那边不好停车。”

“我不要。我就去吃炸串，大鱿鱼。”

下意识撒娇连方盼楠都没有意识到，黄明宪皱眉，说话声音不禁强硬了起来，“什么时候吃不行？现在去吃人多车还地方停，再说这么晚了，妈和心心两个人在家有点事怎么办？楠楠，你都当妈的人了，不能光想着自己，这样太自私了。”

莫名被教训了一顿使刚刚好心情荡然无存，一口吃的而已，怎么就定义为自私了？她想争辩，“黄明宪，我平常也不出去吃，偶尔吃一次凭什么就说我自私了，是不是我不管干什么你都看不上我，恨不得跟我划清界限。”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几点了，明天早上还要早起送心心上学，妈身体又不好，独自在家有个不舒服怎么办？再说家里又不是没有吃的，何必上外面去花钱，吃坏了肚子怎么办？我是为你着想，楠楠。”

“你这会到知道省钱了。”谁都不省，偏偏挤着她一个人省。

不知道为什么，方盼楠今晚生出了叛逆心理，你越不让我去，她越是想去，“你把我放在一边，我自己打车去。”

“你怎么无理取闹呢！现在这个点你上哪打车？非缺了那口吃的不行！不吃能饿死还是能撑死！你就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吧！”

“是，不吃我就是能饿死！”方盼楠跟他较上了劲。

车子猛然停下，惯力将方盼楠差点甩出去，她揉揉额角，气愤地喊：“黄明宪，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要问问你你想干什么！你自己看看这都几点了，家里老的老的不管，小的小的不看，成天想着自己舒服就行。方盼楠我都不想说你，当妈的人了就不要光以自己为中心，把精力多放在家庭上，陪伴下孩子，照顾好老人，我拼死拼活挣钱不就是为了你们过好日子，你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家不成家的。你知道今晚妈和心心饿着肚子上别人家去吃的饭，这要传出去不就是虐待老人和小孩，我还要不要脸了！”

一连串话里，方盼楠只听懂了一句话，她是个毫无用处的保姆。真可笑，方盼楠诧异过后反倒冷静可以来，她质问：“黄明宪，那我呢？我作为方盼楠这个人，连名字都不能有吗？连那点微小可怜的自尊都要抛弃？你别忘了，我是方盼楠，不是猫狗，也不是奴隶，我照顾婆婆是情分，不是本分，那是你的责任，不要强压在我身上，一有不顺心的地方就赖我，怎么？才过了五年就不记得了，当初可是你好话说尽，求着我让我回家相夫教子，这会就要翻脸不认人，打算学王世杰拿到钱就过河拆桥了？真是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极具讽刺肉眼可见黄明宪黑了脸。他最厌恶拿自己和王世杰攀比，几乎到了听见这个名字都气愤的地步。明知道他心中扎了根刺，方盼楠专挑这根影刺往他心里扎。

最后一点容忍度消失，黄明宪打开车门，“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黄明宪，你想好了？”一旦这个车下了，两人之间那道裂痕就无法再弥补了。

“我想没想好你不都自己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你主意大着呢，以后什么事别找我，我管不起。对了，还有你家里那些事，自己处理去，别天天打电话到公司问我要钱，我养不起你那一家吸血鬼。”

话说到了这份上，两人心知肚明会有什么后果。方盼楠不是纠结的人，她深深看了眼这个‘不认识’的男人，利落下了车，再没任何留恋。

车子扬长而去，黄明宪消失在夜色里。

空气骤然冷了下来，秋风萧瑟钻进方盼楠单薄衣服里，不带一丝感情卷走原有热度，留下冻僵的身体和冰冷的心。

马路上空旷无人，连辆车都没有，路灯闪闪灭灭，吝啬于给她一点光亮。方盼楠站在原地自嘲笑了笑，翻找着比脸蛋还空的口袋，找不出一点钱。手机没电了，自己又被扔在了大街上，前路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家，真是可笑又无助。

吃烤串的心情是没有了，反正已经被扔下，不如就趁着有月亮陪伴慢慢理清最近和黄明宪的关系吧。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都说七年才开始痒，可他们俩，第四年开始就争吵不休，互相...哪怕谁干个什么都瞧不上眼，更不用提像以前一样坐下聊天谈心了。

那都是已经很久远快要忘记的日子。“以前可真好啊...”回忆起创业时两人跟打了鸡血一样不分昼夜找客户，抢单子，签合同...为了跟竞争对手抢下一个大客户，挣出公司第一桶金，方盼楠几乎每天都要去客户公司楼下等着，被扔掉，辱骂，不耐烦，白眼，威胁统统都受了下来，终于见到了那个客户一面——一家高档饭店。

“欸，大婶，你要跳河自杀吗？”

后面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方盼楠一惊，转回过头，一张和沈南洲相似的脸定定站在那里。

方盼楠不知不觉间走上了大桥，平静的湖面上倒映出她惆怅的面容，微风拂过许许波澜，带走了所有困惑。她将头发散落在后面，“没有，就是想待一会。”

沈济琛收起了玩笑，静静走过去，后面司机摁了两下喇叭，“你这些年是不是过得不好？受了莫大委屈？”

眼睛突然湿涩，无语言表的苦累涌上全身，被陌生人击中心里那块柔软处，无人理解，无人共情，无处诉说，无人陪伴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一个6岁，大概6岁的小男孩，轻轻松松打破了方盼楠坚固的城墙。

嗓子里哽咽无语，强忍着鼻子里忽然的变声，眨巴眨巴眼睛，她想说什么解释，话未开口泪先落地。她无法为自己辩解。无法为以前的方盼楠释怀。

沈济琛默默看她无助低声哭泣，她忍耐太久，没有人真正去了解她过得好不好，可能过得不好才是大家最希望看到的。漂亮聪明，才智过人，能力出众，有胆有为都成了女人身上的原罪，没有完美的女人，她们的完美在某些劣质人口中都变成不洁净、耍手段的作为。高的人看不见低的人怎么嘲笑，低的人看不见同样人乌漆漆内心，只有变成了一样人，才能作为‘朋友’去嘲讽更高的人。

冷风包裹了她的脆弱，原谅了暂时的软弱。接过沈济琛递过来的纸巾，哑着声音扯出了个笑脸，“谢谢你陪我。”

“无妨。路过。”

真是高冷。方盼楠想捏捏他的脸颊，肉乎乎手感一定不错，她直接上了手，一脸惊奇感叹，“保养这么好，手感比女人还嫩滑。”

啪——

沈济琛恼怒打掉了她的手，恢复成小孩子模样，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大婶，小心灯下撞夜猫子。”

方盼楠额角蹦起了青筋，“臭小鬼，真不可爱。”

气氛很快融洽了起来，说来也怪，方盼楠对沈济琛有种莫名的熟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或者说好像带过一样，她仔细回忆了回忆，也不知是生孩子熬夜精神不济失眠导致记忆力减退还是剖腹产打麻药的副作用，对很大部分一些事都变得模模糊糊，记不太清楚了。

她正想问问，路旁轿车里司机拉下车玻璃，“小少爷，时间很晚了。”

沈济琛头也不回离开，“再见了，大婶。”

大婶…方盼楠真的很讨厌这个称呼。

拜他所赐，刚才胡思乱想的坏心情一扫而光，回家的旅途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走了。

不远处，一辆车子远远相望，直到沈济琛离开后，才跟在后面离开了现场。

沈家…

黄明宪心中不可遏制一阵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