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做声，平缓了心腹进了办公室。

黄明宪坐在老板椅上办公，一本正经谈着业务，看见方盼楠进来也只是抬头点了一下就继续干手中的活，如果不是他的领带和头发看着奇怪，谁都不会怀疑他是真是假。

怀疑一旦种下了种子，就会不断滋生发芽，越靠近答案，才是越可怕之处。

“你怎么来了？”黄明宪关上了电脑。

方盼楠环视办公室一周，这个办公室变化太多，落地窗的窗帘从暗沉的银灰色变成了柔和的浅黄色，冷冰冰毫无温度的办公室不知何时摆上了绿植，以及那一尘不染的办公桌也放上了两盆鲜嫩亮眼的多肉，所有一切都透着诡秘气息。

黄明宪有些不耐烦，蹙紧眉头催促，“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我这一会还有个会。”

回去？才刚来就要撵她走？方盼楠把玩着桌子上的多肉，别说，这多肉养得丰满且娇嫩，色彩绚丽，如大漠里被发现的珍稀珍珠，透着一股特别的生命力。

“这多肉养得真不错呢。”

黄明宪一把抢过，轻轻放回了原地，“你有完没完？”

方盼楠嗤笑，“一盆多肉而已，这么紧张干嘛。喜欢我也往家里多买两盆。”这话说得也不知道里面含了几层意思。

“就你那技术能养出什么花来，还不是养一盆死一盆，白瞎了，谁养都比你强。”

他的目光在桌上那两盆多肉间没有离开过，嘀嘀咕咕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方盼楠并不争辩，在养花上这一点黄明宪确实没说错，她确实没有天赋。家里的窗台上至今还孤零零摆放着几个空花盆，至于花盆的主人早就被丢弃在了垃圾桶。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甜美的嗓音，“黄总，需要点什么吗？”

方盼楠察觉到黄明宪激动站了起来，克制着双手握拳，隐隐还能看见胳膊在发抖，声音也不自觉温柔了许多，“暂时不需要，你先回去休息吧。”

门外那人似乎犹豫了一番，默默退了回去。

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滴答滴答，钟表又一次提醒方盼楠来的时间过长。

“你到底什么事？”

方盼楠答非所问，“外面那人谁啊？新来的？头一次听你说话这么温柔，怎么对我只会不耐烦，大呼小叫呢。”

“你管那么多干嘛！”黄明宪啧啧几声，上下将她打量个遍，鄙视之味都快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你上公司来也不知道好好收拾收拾，都穿些什么衣服，不伦不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应聘保洁，我又不是没给你钱，都是女人，连打扮都不会。”

确实，方盼楠自己也嫌弃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她低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从脚到头看了一遍，得出了结论，“真不好意思，不过你放心，我上来时可没有到处乱说我是你老婆。”

她重重咬重后面几个字。女人的直觉，门外一直有人在偷听，说不准就是为了打探她到底是谁。

果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熟悉的哎呦，黄明宪下意识喊，“佳琳，你怎么了？”

哦，原来那个女孩子叫佳琳。

刚才只擦身而过，光看背影方盼楠就猜想这个女孩一定很漂亮，现在听到名字，不得不说，佳琳确实比盼楠好听。

外面突然没了声音，黄明宪忽然暴躁了起来，他不停在办公室里踱步缓解心中烦躁，眼睛不时向门口瞟去，担忧懊恼都让方盼楠这个局外人都看不下去。

“方盼楠，你有完没完！要疯给我回家去疯，这里是公司，不是你耍泼打滚的地方！”

方盼楠不紧不慢，坐在老板椅上，拿着那支刻着英文字母的钢笔打转，“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黄明宪一把夺过来，插回自己胸前，“说！”

他态度并不好，方盼楠也不在意，向后一靠，睥睨天下一切，手握所有剧本，用独傲掌权人的身份质问，“萌萌呢？老蔡呢？和我们一起创业的那些伙伴都去哪了？”

“我哪知道！”黄明宪给予否认的态度更引起了方盼楠质疑，他慌乱了手脚，这种光用气场就能完全压制他的压迫感，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了。

“你不知道？黄明宪你跟我说你不知道！你是这公司老板，员工去向你会不清楚？更何况还是跟咱们一起打拼、共同创立这个公司的伙伴，黄明宪，你别在这跟我玩心眼，平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事就那么过去也不想去追究，现在你必须给我个说法！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黄明宪也火了，一拳攮在桌子上，爆起了青筋对着方盼楠吼：“你来问我！你怎么好意思来问我！行，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开是吧，我告诉你。你那个好闺蜜孙萌萌打着给公司跑项目实际上自己偷偷和万豪集团搞关系，把所有账目都给了他们，压得我一个机会都没有，人前脚刚从这里离开，后脚就到万豪集团任职，你跟我说她安的什么心！还有那个老蔡，算什么东西，吃回扣贪了公司多少钱，还在外面宣扬自己在公司位置坐得高，二把手，捞了不知多少好处，我报警处理怎么了？我有错？那赵波搞办公室恋情，还是个刚来实习的大学生，捅到了大学生父亲那，直接告他骚扰，现在还在监狱里待着呢，韩乐妍谈项目色诱老板，你自己说说，你这些朋友都是些什么东西！”

方盼楠每听一句脸就白一层，身体突然没了力气，她捂着眼，不肯接受这些事实，“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

黄明宪又找回了自己厂子，气势一下子又重新回到身上，居高临下嘲讽落魄的方盼楠，“不可能？你不信就自己去公司打听打听，人事那边还保留着他们的记录。别说我不念顾情，老蔡那事还是我给想办法解决的，不然在监狱里待上个十年八载都有可能。至于赵波，他骚扰那个女大学生的父亲有点势力，如果不是我去求情，五年？两个五年都有可能。其他的我更不用说了，方盼楠，你还真当自己还跟以前一样呼来唤雨，说什么就有人巴不得跟着，我告诉你，你的时代已经没了，过去了，现在这公司姓黄，是我黄明宪的！”

他热情高涨，大言不惭宣誓了憋在心里面已久的疯狂。

他等这一刻等太久了。

所有人眼中只有方盼楠。方盼楠，方盼楠，这个像噩梦般的名字每晚都在他耳边回荡，他都好不容易将方盼楠哄回家里相夫教子，可所有人还是只认得方盼楠，不识他黄明宪。他差在哪里？他一点也不差，身为男人，怎么甘愿屈居于女人之下，现在好了，只有黄明宪，没有方盼楠。

“黄明宪，你这个疯子！”

方盼楠指着他怒骂，她都不知道自己枕边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恐怖的恶魔，关键她还将他当成了天，在家里时时忍耐他变幻莫测的脾气，好吃好喝供养着，生怕有一点差池。

血液仿佛被凝成了冰，她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和什么样的人生活在一起。还整整五年！

“方盼楠，话说完了，没别的事就赶紧走吧，以后别来公司了。”黄明宪又做了补充，“我丢不起那人。”

方盼楠身体一阵摇晃，重重跌回到了椅子上。

耳边嗡嗡作响，脑目眩晕，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是谁在笑？有人在大肆讥讽她，一个踉跄，她跌倒在凳子下。

黄明宪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他的心思更多放在了王佳琳身上，他不确定那个小家伙听到了多少，该有多伤心，那么单纯的人一旦受到了伤害不知道会采取什么样的极端，无论是哪一方面，都是黄明宪不想看到的。

他太爱王佳琳了。

“方盼楠，你赶紧走。趁着这会我心情好，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人匆匆没了身影。方盼楠在冰冷的地方坐了好几回，才扶着桌子强撑着站起来，这里所有的一切她都熟悉，这里的一切她都陌生。

无论是熟悉还是陌生，人不一样了，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恶劣的坏心情扰乱了小腹的平静，刺疼直冲头顶，额头刹那凝成了冷汗，她压抑着痛呼，想去找黄明宪，办公室里空荡荡，恶魔早去寻找天使了。

电话再一次被挂断后拉黑。黄明宪的态度更让方盼楠心凉，不行，她知道，她现在必须去医院。

她跌跌撞撞下电梯，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却无人搭手，更多的是冷漠远离，现在这公司真如黄明宪所创造，和他人一样冷酷无情。

阳光更加剧了她的腹疼，坠落感差点失衡，她不知道该向谁求救，内裤一阵湿濡，她感受到了暖意，来自血液的血腥味钻进了鼻腔。

也许，这个孩子没了也好。

她突然庆幸，想要放纵自己不去管。母爱及时拉回了一丝理智，不行，她不能这么放弃。方盼楠急切寻找车，去医院，她现在只想去医院，到了医院一切就有救了。

“楠楠？”

声音是从她左边响起来的，她艰难转过头，孙萌萌惊讶又不解的脸撞进了方盼楠虚弱的目中，这个人环绕着所有亮光来解救她了。

“萌萌，去医院…”

“医院？”孙萌萌顺着她方向向下看，一条清晰的血珠沿着大腿根滑落，身体秃然加重了重量，她赶紧抱住，惊呼，“楠楠？楠楠？你怎么了？楠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