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黄明宪茫然地去看，从王佳琳微圆的脸上转移到雄厚的上半身，她已经失去了纤细曼妙的身姿，独有的气质与体香被蜗居在家里时时磨灭掉，多出来些斑斑点点阻止了她以前的样貌，怀孕真的能轻易改变一个女人美丽的外表，这要是在大街上碰到，黄明宪一定认不出来这就是他宁可闹到离婚也要娶进门的女人。
太阳穴越来越疼，好像下一秒就要破开暴涨，王佳琳还在急切地等待着答案，她迫不及待想要占据这里的主位。
“再说吧…”
王佳琳脸龟裂开缝，面上挂着的笑容瞬间被不相信所代替，嘴唇微微颤抖，“老公，你在说什么啊？”
黄明宪面露不悦，“你现在这个样子办酒席也穿不上婚纱，而且这么折腾下来，累不说还丢不起那人，等着孩子出生以后再说吧。”
“什么叫丢不起那人？黄明宪，跟我在一起你觉得丢人了是吗？”
王佳琳撕心裂肺般咆哮。
她不甘心，付出了这么多，等待了这么久，生生耗尽了所有心血，换来了一句‘丢人’，然后就随便打发掉。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不是说了吗，等你生完孩子恢复恢复再说，你看看你现在这样，能穿上婚纱吗？结婚是大事，你总不想让自己留下点遗憾什么吧。”
黄明宪是会哄人的，他只消说两句王佳琳心坎里的话，就让王佳琳怒气消了不少。
黄王氏也劝道，“琳琳，明宪说的事，结婚嘛，就是个形式，你现在肚子这么大，干什么都不方便，而且吵吵闹闹的对孩子也不好，反正明宪都已经离婚了，你俩就先把结婚证领了，这不就等同于也是结婚了，那就是给外人看的，咱自己家过日子，不用弄这么花里胡哨，实在不行，等着孩子生下来过百日宴时多摆上几桌好好庆祝庆祝，你说是吧，琳琳。”
王佳琳还想说什么，就被黄王氏堵上了嘴。她幽怨地看着黄明宪，暗暗使劲，想让黄明宪摆出自己的立场来。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
“这事以后再说吧，我先送心心去上学。”
王佳琳心瞬间凉了。
这种毫无解释的逃避，就是再用另一种方式来告诉王佳琳答案。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板上钉钉的结果了。
黄颜心不懂，她转动着小脑袋在几人变幻莫测的脸上端详，黄王氏得意洋洋的嘴脸，黄明宪愁容满面的心事，王佳琳忿忿不甘的红眼眶…每一个人都各怀鬼胎，算计着适合自己的利益，让自己最大化得到胜利。
可明显，他们三人都没有得到想象中那么美好。
黄明宪拉住黄颜心的小手准备走，“我不在家吃了，琳琳你在家帮着妈干点活，别老在床上躺着，活动活动生的时候还能省去剖腹产和无痛的那部分费用。我先把心心送去幼儿园，然后去公司，最近有点事，晚上可能就不回来吃饭了。”
正准备走，黄颜心一下甩开手跑回了黄王氏后面，探着小脑袋说，“妈妈说这个周不用去幼儿园了。”
“不用去？”黄明宪疑惑，“为什么？”
“不知道，是老师这么跟妈妈说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妈妈…哎呦…”
耳朵一下被提溜起来，黄王氏尖锐的嗓音吼道，“不去幼儿园谁在家伺候你！你妈就是故意的，想把我累死她就高兴了是吧！”
黄颜心耳朵疼得厉害，强忍着眼泪把耳朵从黄王氏手中拯救了出来，“不是的，真的是老师对妈妈说的。”
这么说，黄明宪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他没有继续深究着往下问，穿好鞋子，“不去就不去吧，行了，先这样吧，我走了。”
“诶，老公…”
王佳琳的声音消失在门后。
家里陷入了长久的宁静，黄王氏率先反应过来，拍了拍脑门，“哎呦，瞧我这脑子，琳琳呐，那鸡汤都凉了，我拿回去热热再给你喝啊。”
她端起桌子上消散了热气的鸡汤，上面凝固了一层黄油，油水分离，稍稍细看还能看见凝固的表面上附着一点不明黑色颗粒。
经过王佳琳跟前时，那股作呕的感觉又恢复过来，王佳琳头皮发麻，潜意识拒绝这碗鸡汤，直觉告诉她不要去喝。
可黄王氏的态度坚决，轻易是不会放弃的。
“奶奶，我饿了。”
稚嫩的声音让王佳琳有了主意，她转悠着黑色眼瞳，打量这幅小身板能为她带来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能借此将她赶出去。
很快，鸡汤重新端了上来。
黄王氏放下碗骂骂咧咧又回到了厨房，“饿了，饿死你算了！什么都要叫我，你怎么不去找你那个白眼狼妈妈，哪还有死赖在别人家不走的人，真是脸皮够厚的。我这一天忙得要命，还要来伺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上辈子欠你的！”
机会来了。
平常黄王氏都要看着王佳琳喝完，今天抽出这个空隙，王佳琳把黄颜心叫到跟前，悄声威胁，“颜心，你过来把这碗鸡汤喝了。”
黄颜心犹豫不敢上前，“我不敢，这是奶奶给琳姐姐做的。”
“有什么不敢的，我让你喝就赶紧给我喝，你还想不想在这个家里住了，想就听我的话，以后我就是这家里女主人，你要是不听，以后就有你受的！”
黄颜心怯怯的低着头不敢去看她。
“琳琳呐，鸡汤喝了没？”
厨房里传来黄王氏催促的声音，听油烟机和炒菜锅时间上快要结束了，王佳琳心下犯了急，直接命令道，“你赶紧喝！”
黄颜心吓了一嘚瑟，哆哆嗦嗦端起碗，小心抿了一口，苦涩异样的气味一下拱上了鼻子，她赶紧放回去，小心翼翼祈求，“琳姐姐，这个好难喝，我不要喝。”
“不喝也得喝，要不然就别再我家里住着！”
“这里是我家，是我妈妈家！”
王佳琳阴沉着脸指正，“你妈妈已经跟你爸爸离婚了，现在我才是你的妈妈，我让你喝你就喝，不然我就给你灌嘴里。”
她这样说着，一手端着碗，一手捏着黄颜心两处嘴角，强行捏来嘴巴，往嘴里灌还冒着热气的鸡汤。
黄颜心挣扎，小手不停在空中扑棱，含糊着，“我不喝…”
咣当——一声脆响。
黄王氏关掉火，拿着锅铲从厨房里急匆匆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琳琳，你没事吧。”她一眼就看见散落在地上的碎碗和撒了一地的黑色肉糜鸡汤，染黑了一大块地板。
同样黑的还有黄王氏的脸色。
不待黄颜心告状，王佳琳将她往旁边一推，哭唧唧埋怨，“婆婆，都是我不好，我看颜心盯着我碗里的鸡汤舔嘴巴，就喂她喝了点，谁想颜心可能太饿了，一把抢过来往嘴里送，喝太急一不小心掉地上打碎了，这都怪我，要是我继续喂她就不会出现这个问题了。”
黄颜心瞪直了眼去看王佳琳，跌跌撞撞跑到黄王氏腿边，着急地解释，“奶奶，不是这样的，是琳姐姐让我喝的，她说我不喝也要喝，要不然就灌…”
“颜心呐，你怎么能这么冤枉姐姐。”王佳琳镇定自若，一下一下抚摸着肚子，哀怨垂泪，“不是你说想喝我才给你喝的，你这是在埋怨姐姐没有接着喂你，害你喝太急打碎碗挨骂吗？那这样，姐姐跟你道个歉，实在是姐姐肚子里有小弟弟，担心一直弯着腰喂你小弟弟在肚子里不舒服，这才让你对我产生了误会。”
黄颜心还想要大声辩解，但黄王氏已经不想去听了。
她气愤地拽着黄颜心耳朵，嗓门大得的都要震一震，“你这个死丫头，嘴巴馋不说，怎么还学会了撒谎！”
“我没有，我没有，奶奶！”
“都这会了还不说实话是吧！果然跟你妈是一路货色，都不是什么好人！连碗鸡汤都抢着喝，你怎么这么自私啊，不知道琳琳肚子里怀着小弟弟，鸡汤是专门给小弟弟喝的吗！”
“哎呦…”
黄颜心被狠狠摔在了地上，手上传来一阵刺疼，霎时红色与黑色交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才是主导。
“婆婆，你也别上那么大火，颜心毕竟是个孩子。”
王佳琳热情地上去调节，幸灾乐祸站在黄王氏后面看这一出好戏。
“什么孩子不孩子，你看人家乐乐多听话，还知道大人累了就帮着大人干活，要我说，这孩子脾气就随了她那个妈，一点也不知道为别人考虑，就想着自己舒服，我告诉你，黄颜心，你妈不要你了，以后你在我家里，想有吃有喝就给我老老实实听我话，不然，我就把你扔马路上让流浪汉捡去当一辈子童养媳。”
她说的恶毒，丝毫不顾及小孩子脆弱的心灵。
“婆婆，这样是不是过分了。”
“过什么分，我这都便宜她了。”黄王氏理都不理，“把地上打扫干净了，不然你就别想吃饭。”她转身体贴地握住王佳琳的手往卧室里走，“琳琳啊，你就是太善良了，容易被某些人单纯的脸欺骗，别看是小孩子，心思歹毒得很呢，你呀，该管的时候还得管，这以后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你头上，你说是吧。”
“是，婆婆，都听你的。”
黄王氏哄得笑逐颜开，“你肚子饿不饿？鸡汤被那死丫头弄撒一地，我再去给你端一碗？”
王佳琳急忙拉住，“婆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刚才让颜心弄得心里堵得慌，喝不下去，等中午饿了再说，行吗？”
“行，都听你的。”
黄王氏瞥了个眼神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黄颜心，“那死出跟她妈一样晦气。还不赶紧干活，当我白养你在家里啊。”
两人说笑着进了屋，空留着黄颜心一人，瘦弱小小的身体承受不住巨大的变化，眼泪成了懦弱的借口，所有一切变成了泡影，她活在了别人给她编织的美梦里，等到时机成熟，再将美梦撕碎踩在脚底。
人是变化最快的生物。
前些日子还对她柔声细语的奶奶，仅这顷刻间，变成了陌生人，
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黄颜心回忆起方盼楠睡觉前在她身边讲的绘本，里面就有一个表面上慈祥，待人离开后张开隐藏的血盆大口将他们都吃掉。每每讲到这里，黄颜心都害怕地用被子盖住脑袋，生怕自己也被吃掉。
妈妈…
她又想到了这个心疼的词。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我过来教你怎么收拾啊！”
黄王氏暴躁的嗓门从卧室里传了出来，黄颜心吓了一激灵，顾不上糊了满手血的手，跑去厨房把扫把拿出来，艰难地用微小的力气将碎片扔进垃圾桶。
即使这样也是无济于事的。
她越打扫污染的地方就越多，越着急就弄得到处都是。
“你个死丫头，你是成心的是吧！”
黄王氏不知何时从卧室里出来，看见地上又增加一大块污染的面积气就不打一处来。
“奶奶，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黄王氏抢过扫把，这才注意到上面有个模糊的手掌心，她拿起黄颜心小手一看，上面已经结了一层痂，“活该你受伤，还不是你贪嘴打碎了碗，去去去，给我上一边去，别在这里给我捣乱。”
肚子叽里咕噜乱叫，黄颜心摸着小肚子委屈巴巴揪衣服，“奶奶，我饿…”
“饿死你拉倒，我还省口饭。锅里有面条，自己去捞着吃。”黄王氏又想到什么，“把你那个手洗干净，要是晚上敢告诉你爸爸，看我怎么收拾你！”
黄颜心瑟缩地缩了一下脑袋，连连摇头，一溜烟进了厨房。灶台比黄颜心还高处一个头，站着板凳才能勉强用筷子够着，清汤寡水的面条，没有一点油腥和菜，光看着就毫无滋味可言，大大降低了食欲，黄颜心拿着碗迟疑地不想动筷子去捞，背后又一次听见黄王氏在客厅里喊，黄颜心不敢耽搁，抄底捞了一大筷子进碗里，坐在厨房角落吃着味同嚼蜡的面条。
她开始怀念过生日时方盼楠专门给她做的鲜虾西红柿面条了，酸甜可口，清口好吃，吃完后还忍不住舔一圈嘴边砸吧砸吧滋味。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但又能怪谁，真要论起来，谁也逃不了责任。
只是，不怪别人她又能怎么办呢？总要找一个可以用来宣泄的口，以此摆脱附着在自己身上各种各样的‘标签’，让自己心安理得坐在这里吃这碗面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