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等着她。

这个‘大家’用得很好，都是谁不言而喻。方盼楠心知肚明，她看起来不起眼的价值终于在别人眼里抓到了用处，费尽心机赶走，在深受苦难时又迫不及待好言相劝回来，继续延续自己想站在高处的感觉，这才是那个‘大家’最真实的想法。

方盼楠没有回答，黄明宪自认为她对自己还存有夫妻之间的感情，他当然自信，因为黄颜心这个小人物还横插在两人之间，这就是他们两人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楠楠，你是不是想明白…”

方盼楠甩开手不去看他，扶着沈南洲，“小米粥喝稀的还是稠的？”

这番动作不仅让黄明宪难堪，沈南洲受宠若惊，张着嘴不知道该怎样答复，“你…”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黄明宪，眼睛一转，“稀得。”

黄明宪当场面子挂不住，黑着脸欲上前再次拦住方盼楠，一个踉跄，脚下绊了一下，黄明宪扶住墙柱稳定身形，再抬头，方盼楠嫌恶晦气的眼神刺中他震颤的内心，

“黄明宪，将出轨说得这么名正言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是不是之前我给你的形象太顺从你了，让你忘了我方盼楠是怎样将你送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

手臂微微缩回，黄明宪不敢置信地去看，那一闪而过的受伤，毫不留情嘲讽他现在的举动多么愚蠢。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黄明宪看着远去的背影，怎么也不相信方盼楠会对他说出如此绝情的话，她应该…黄明宪恍然惊醒，她应该怎样？应该感激涕零接受他的原谅，然后立马甩了沈南洲，欢天喜地跟着他回去，一辈子保证对他忠贞不二。

这才是黄明宪想象中的场景。

但一切都变了，出口处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远处照射进眼里的白光刺瞎了他的双眼，伸手抓不到任何碎片，空空如也的掌心如同他空空如也的身体一样，看不到所有希望。

他亲手将希望推给了别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身后有人拍他肩膀，急促地催他，“赶紧走！艹！整错了，夏文辉的妹妹夏清妮在房间洗手间里晕着呢，那到底是谁带着沈南洲走了。”

说话的人正是方盼楠之前的领导。

“管他的，我们不是安排了记者嘛，等明天上头条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只要传出绯闻，让万豪集团受到重击就达成目的了，实在不行，就让夏清妮演一出被抛弃的戏，再找些水军煽动煽动情绪，就是搞不死他我也要扒他层皮！”

阴暗处晃过一道车灯，照在杨睿哲狰狞可怖的脸上，仇恨让他形销骨立，双眼凸出，顶出高峰般颧骨，没有见过太阳的脸惨白如纸，全然没有了处尊养优的时的高傲。

车窗摇上，化妆镜放回到手提包里，拨开挡住双眼的碎发，方盼楠沉静地问，“他们干的？”

沈南洲答非所问，“家里好像没有小米。”

方盼楠气笑，“沈总醉得不轻，一碗小米粥值得这么惦记？”

原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方盼楠准备叫代驾来开车，“我说的是人还是小米粥，哪个更值得惦记？”

手指突然落空，方盼楠按错字，密密麻麻的慌乱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心中陡然一空，零零散散缺的无数碎片要逐渐合拢成一个全新的故事。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方盼楠扶着震颤的手腕，试着让自己紧绷的身体放松，扯出一边嘴角，“沈总，粥与人从来都不在一条线上，人与粥也不能一概而论。”

后面失去任何声音，方盼楠吐纳间慢慢向后倚靠，敛下目光下那抹淡化的失落，她清楚得很，这场无疾而终的暗示最好以这种形式结束。

才不会再出现重蹈覆辙的窘境。

是的，那种日复一日的生活恍如昨日，围绕着灶台穿着罩衣准备一家子饭菜的生活远在那场光亮中，光怪流璃间这场脱胎换骨的日子好像一场梦，真真切切，假假真真，周而复始，挣脱不掉那条锁链。

这是愚蠢人的故事。

方盼楠从不让自己追忆过去，放纵自己处于弱势人的群体，用这种方式博人可怜。

车子停在别墅门前，方盼楠架着沈南洲下了车，喝醉酒的人和死猪没什么区别，都一样死沉死沉的，沈南洲一半身体靠在方盼楠身上，方盼楠几乎用尽全力才撑着挪到了大门。

“喂，沈南洲，你家钥匙呢？”

她将沈南洲往上提了提，突然压过来的重量让她一个没站稳，方盼楠空出一只手扶住门把手，才没被压倒，沈南洲顺势跌进她怀中。

“哥，你回来了？”

门瞬间打开，沈济琛穿着恐龙人的睡衣出现在两人面前。

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你怎么在这。”沈济琛拉下小脸，一脸不高兴，倔强地抱着小胳膊扭到了一边，“谁准你来的？我告诉你，就是你跟我道歉我也不原谅你。”

这小孩的脑回路跟他哥一样奇葩。

不过现在可不是谈这个的时候，身上重量加重，她的腰快承受不住了，喘着粗气抗议，“能不能来个人把他挪走，我快喘不上来气了。”

沈济琛这才注意到压在方盼楠身上的人是谁，连忙去招呼管家，人从方盼楠身上离开那一刻，久违的呼吸让方盼楠珍惜地往胸腔里送。

“行了，人送到了，我走了。”

方盼楠欲走，回身看到门口那小小的身影孤单站在门口，灯光拉长身影，影影绰绰，看不清沈济琛脸上落寞的表情。

真可怜。

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那片柔软动容，方盼楠蹲下身，按住他头上竖起来的小呆毛狠狠揉搓，“怎么？舍不得我走？”

“谁、谁说的！你愿意走就走，我才不要留你！”

这股傲娇的小神态，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沈南洲，方盼楠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恶趣味，逗弄着快急红眼的某人，“呀～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孩想让我抱抱啊？”

沈济琛愣了一瞬，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洗衣液的沁香迷惑了神经，让他犹如漂浮在空中的白云一样，躺在属于他的那片怀里，那双柔软无骨的手和他梦里一样，轻轻拍抚后背，哄着昏昏欲睡的摇篮曲，在他耳边讲着害怕亦或是憧憬的童话故事，一点一点闭上眼睛，心甘情愿沉沦于此，由此进入梦乡。

怀中身体骤然一沉，方盼楠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她一手抱紧沈济琛，一手扶住地砖防止自己仰倒，再低头看去，某个小朋友已经憨憨入睡。

她无奈一笑，抱着沈济琛身体站起来，“真是的，一个两个就知道麻烦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