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娘子，按照之前的计划，她爹一直有风疾，任宗策以大夫的身份去接近。”李弦收回了自己的手，与杨仲齐拉开了一定距离，然后向着任宗策说道，“但鉴于方才钟家的意外，我建议，一会儿有个人扮作学徒，跟你一起去。”

说罢，便看了任宗景一眼，询问他的意见。

任宗景含笑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可以去！”朱思柔开心地主动请缨。

“你又不会武功。”李弦否定了，“而且一会儿还需要你这个丫鬟从下人嘴里套话呢。”

“那我去呗。”见朱思柔被拒后有些不开心，李衍主动说道。

“不行。”李弦果断否定，她问出这个问题时就已经有了人选，杨仲齐。

于是她借用了任宗景之前的理由，“一会儿如果祖母在，没你我们怎么进去？”

又要会武功又要没什么事儿，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杨仲齐。

杨仲齐本想拒绝，但见任宗景对他微微颔首后，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果然，这个杨仲齐跟任宗景之间，肯定有什么！李弦将方才的一幕收入眼中，暗自想到。

“那走吧，早问完早收工。”任宗策边说边往西走去。

杨仲齐只能紧随其后。

很快就到了卢家酒铺，任宗策先按照计划给卢待诏看完诊，扎完针，随后便借着写药方的间隙，打听了起来。

“劳累成疾，我开副药给你，如果可以的话，每月去我那儿扎两针。”任宗策边说边写方子。

“多谢任大夫了。”

“平日里少饮酒，对你的风疾好。”任宗策瞟了一眼一旁正在常新酒的卢小娘子，“女儿？”

“诶，是。”见任大夫好像对自己的女儿感兴趣，卢待诏赶紧把人拉到跟前，说道，“小名爱爱，她生母去的早，之前一直养在她外祖母那里，外祖母去年也去了，这才把她接来了，可能干了。”

只见卢爱，生得腰宽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她明显有些不乐意地甩开了卢待诏的牵制，似乎是为了维持在外人面前的体面，她强挤出一丝笑，点点头，也算打了招呼。

“是哦，可惜我定亲了，不过卢小娘子，看着与我这学徒同岁呢。”任宗策故意压低声音，指了指杨仲齐，老成地说道，“小齐，你好像还没说亲吧？”

杨仲齐也不管任宗策说什么，只当听不见。反正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保护任宗策，不需要他动手的时候，就没必要搭腔。

但听到这话的卢待诏，眼睛更亮了，一脸褶子笑得都挤一块儿了，赶紧把卢爱往杨仲齐身旁推，边推边说，“那敢巧了，我家爱爱也没说亲，诶，你还别说，挺般配。”

杨仲齐侧目看了卢待诏一眼，另一只手用刀柄抵住了被推得失了重心的卢爱，保持了距离。

任宗策憋笑憋的满脸通红，直到杨仲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才收回了看好戏的眼神。

“哟，还害羞了你瞧。”任宗策继续装老成地笑了笑，说道，“我这学徒别看年龄不大，可是在京畿提刑司任职，见多了死伤，又想学点医，你说说，这么好的男儿，也不知道谁家姑娘有这个福气啊。”

“我家爱爱啊。”卢待诏正眯着眼睛笑嘻嘻地接话呢，却被他女儿恶狠狠地打断了。

“我说亲了！”卢爱像是呐喊一般，声音很有力量。

“死丫头瞎说啥呢！”卢待诏赶紧掐了卢爱的手臂，直到卢爱喊疼，才继续说道，“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那算苟合！”

“我外祖母替我接的亲，为何不算！虽然只是个普通佃农，但他为人老实勤快，外祖母的丧事都是他家人帮我张罗的。”卢爱边说边带着泪，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她放下了狠话，“更何况，我出生的时候，就没了父母！”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打到了卢爱的脸上，血从嘴角流出。

本只想套话的任宗策也没想到这个玩笑能闹这么大，他一时之间有些内疚，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牵制住了卢待诏的手，免得他又动手打人。

酒铺里很安静，只有卢爱小声的抽泣。但很快，这安静就被一男孩的声音打断。

只见一七八岁的小男孩，歪歪斜斜地穿着新的棉布长衣，从内屋里走出来，半梦半醒般揉着眼睛问道。“爹爹，赔钱货又惹你生气了？”

听到这话的任宗策跟杨仲齐，都向卢待诏投去了难以掩饰的鄙视。

“回去睡你的觉！”似乎意识到丢人，或者有些愧疚自己的动手，卢待诏不再跟卢爱掰扯，只是吼了叫姐姐赔钱货的小男孩。

小男孩被吼蒙了，哇的一声就哭了。

卢爱似乎条件反射般预感到什么，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嘴里熟悉的血腥味让她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于是只得将泪水逼回，看了看卢待诏，又看了看那个小孩，一脸麻木地又回到了自己的方才酿酒的位置，假装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一会儿，里屋里传来一阵慌忙的脚步声。只见从里屋又跑出来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妇人，穿着粗布麻衣，凌乱的头发都没来得及盘，见小男孩哭了，赶紧抱起来哄。

“宝儿乖乖，不哭不哭，娘亲抱抱，不怕不怕。”

边哄还边一脸不耐烦地看了任宗策他们一眼，说道，“不买酒的话，请不要打扰我们做生意。”

这下任宗策觉得更尴尬，赶紧把方子递给卢待诏，也顾不上对方的客气，就带着杨仲齐赶紧撤了。

刚走出酒馆，就听到那妇人的责骂声，“你个老没用的东西，发火发我儿身上干嘛！当初你娶我的时候可没说过你带着拖油瓶，怎么？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就欺负我娘家没人是不是！还为了个赔钱货打我儿，我跟你拼了！”

而卢待诏的声音也毫不示弱，“你个臭婆娘，别以为你生了儿子就多了不起，没老子天天累死累活给你们赚钱，你早就不晓得被卖到哪个破皮手头作践了。还吼老子请来的客人，反了天了你个臭婆娘！”

随后便是各种乒乒乓乓的东西摔打声，伴随着小孩的啼哭声和难以入耳的咒骂声。

直到走远了，任宗策才缓缓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个卢小娘子，像演的么？”

杨仲齐摇摇头，说道，“选这样的身份隐藏，还不如干脆当孤儿。”

有些人，真的不配为人父母。

“但如果她不是演的，钟大娘又有不在场证明，那凶手，只可能是李衍他们查的刘小娘子了。”任宗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