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西,一处十分阔气的五进宅子。
“没有任大哥在,我们能进去么?那可是长公主驸马的府邸啊。”快到门前的朱思柔小声问道,平日里的两百文只需要跟着任大哥就行,今日,是要跟着李衍的姐姐么?她对这位毫无淑女风范的高门贵女表示怀疑。
已经将浑身的行头都还回去的李弦,有些不可思议地指了指李衍说道,“这小子竟然从来没有在你们面前炫耀过李家?”
李衍有些不耐烦地推开了李弦的手指,他还在忧心被困在那里的任宗景,并没有心思跟李弦开玩笑。
“这个所谓的长公主驸马,就是我们的六伯父。所以后辈来京了,去拜访一下伯父,跟伯父家里的姐妹聊聊天,合理吧?”李弦见李衍不解释,只能自己一边解释一边敲门。
朱思柔目瞪口呆,她知道十一斋的人都很有背景,但是也没想到平日里不学无术又毫不起眼的李衍,竟然也这么有背景。
还没来得及吃惊,门开了。
迎出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婆子,见到来人是李弦,陪着假笑打招呼,“哟,这不是二姑娘么?来京城玩啊?”,嘴上说着,身体却并不将人迎进来。
“刚上京,听闻刘姐姐也来京城了,来打个招呼。”李弦又恢复了她防御状态的冰块脸,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也不管老婆子抵着门,自顾自地就准备往里走。
“刘姑娘在陪老太太说话呢。”老婆子往前挪了挪,并不让她进,“老太太之前嘱咐过,她不单独见二姑娘,怕气晕过去。”
李弦一个白眼上天,任宗景在这方面的乌鸦嘴还真是灵。
她给身后的李衍使了个眼色,李衍只得乖乖听话,上前笑嘻嘻地说道,“阿叶婆,是我爹让我跟我姐来看刘姐姐的。我姐刚来京城,也没什么玩伴,就想找刘姐姐说说话。这不巧了么,老祖宗也在家,那我们正好一同请安。”
“衍二爷也在呢。”叶婆子立刻变了个讨好的嘴脸,赶紧把李衍迎了进去,“老太太要是知道你特意来看她,不知道多高兴呢。”
这人的踩一捧一把朱思柔看得一愣一愣的,咋还有这么明显给主子摔脸色的下人?
还是李弦推了推她,她才反应过来跟上了李衍。
这是朱思柔第一次踏进真实的豪门大院,一切都让她感到惊奇跟新鲜。
“别看了,笨手笨脚的,今日就不该带你来。”李弦佯装不耐烦着催着朱思柔,实则提醒她注意不要露馅了。
朱思柔很快就明白了李弦的意思,赶紧低着头,快步跟在李弦身后。
叶婆子快步走到前头,喊了两位衣冠整洁、年约十七八的小仆跑去给老太太传话。
之后叶婆子继续陪着,至一座垂花门前停下,挥手招来一十三四岁的女使,说道,“这是二房家的姑娘,好生招待着,我先去给老太太回话。”说罢,便让她领着李弦跟朱思柔去了侧厅。
而李衍跟着叶婆子,穿过垂花门跟抄手游廊,绕过穿堂中间的红檀架大理石插屏,进入一个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即是后院的正房。正房为五间,雕梁画栋,两侧有穿山游廊厢房,悬挂着各色鸟雀。在厅堂之上,有几个穿着艳丽服饰的丫头坐在台矶上,喊道,”二爷来了。“
进入房时,只见榻上坐着一位不施粉黛的少女,正在给身侧躺着的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按摩,此人便是李弦的庶祖母杨氏。
“给祖母请安。”李衍身后行了大礼。
“混帐东西,还想得起来看我这个不中用的老东西哦。”杨氏嘴上虽是埋怨,但却招手让李衍过去。
李衍赶紧陪笑道,“老祖宗,你可要给孙儿出气啊!我姐前几日入京后,无处可打发时间,就天天缠着我,让我陪她念书,害得我都没空去大伯家找祖宗玩牌九了。”
听到李衍的撒娇,杨氏的脸色明显又好了很多,也戏谑道,“你哪儿是想陪老朽玩牌九啊,你就是不想上学堂吧。”
“老祖宗可别打趣我了。”李衍走近杨氏身边,开始给她捏手臂,“一会儿被我姐听到了,该又去找我爹告状了。”
而旁边的侧厅里,见没有旁人,朱思柔轻轻靠近了李弦,小声问道,“李姐姐,方才那下人怎么那个态度对你啊?你不是主子么?”她想象中的高门贵女可不是这样的。
李弦无奈地笑笑,倒也不防人,“叶婆子可是跟在祖母身边的老人了,在六伯父家,比很多小娘子还有面儿,她的意思,就是祖母的意思,谁敢说啥?”
“可你祖母为什么不喜欢你啊?”朱思柔继续问道,“她对衙内倒是很上心呢。”
“她只是我们庶祖母,我亲祖母在我出生那年就去世了。”李弦倒也不难过,“我家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重男轻女,你说可不可笑,分明是靠着一个女子才发的家,结果比谁都看不起家里的女儿。”
朱思柔不再说话,谁家不是呢?
两人都不再言语。
“二姑娘,老太太叫你去正厅。”方才的小丫头过来传话。
李弦起身就往正厅走,朱思柔正准备跟上,却被那小丫头拦下,说道,“跟我去后厨给你家姑娘备茶吧。”
得到李弦首肯后,朱思柔便跟着小丫头去了后厨。
进门后,李弦便行了大礼,说道,“祖母身体健康,万福金安。”也不顾杨氏没有叫她起来,她便自行站起来,看了一眼祖母身旁的素雅女子,肌肤微丰,腮凝新荔,温柔沉默,这估计便是常听她娘提起的刘淑儿了,于是开口询问道,“孙女可否与刘姐姐聊聊?”
“你瞧瞧她。”杨氏指了指李弦,对着李衍说道,“一点女子样都没有,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老祖宗。”李衍轻轻揉了揉她的太阳穴,“被我姐气到了身子,可伤了我的心啊。咱们,眼不见,心不烦。”
杨氏果然吃这套,她摆摆手让身旁的少女下去,那少女便点头站了起来,扶起了李弦,说道,“难得二姑娘来找我聊天,不如去我屋说吧。”
随后便领着李弦,走回了之前的路过的抄手游廊,右转直行了一移,在一处两间房的门口停住了。
此时的刘小娘子,脸上没了笑,但她依旧温婉地问道,“二姑娘,你找我聊的事,是需要进去说,还是在花园里聊聊就行?”
“聊聊州西瓦子有什么好玩的,你觉得需要进去说么?”李弦尝试委婉地试问刘淑儿当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州西瓦子,但很明显,效果不太好。
刘淑儿思索了一会儿,有些歉意地说道,“对不住了二姑娘,我没去过州西瓦子,不太清楚,二爷他应该知道更多。”
说罢,停顿了一会儿,观察了一下李弦的反应,继续说道,“如果是为了这事儿,就没必要去屋子里了。”
虽然是明显的逐客,但一想脸皮很厚的李弦,还是笑了笑说道,“还是进去再聊会儿吧,早就听闻你懂佛经,我上京路上做了个噩梦,想请教请教你。”
一炷香后,李弦一行人从李家离开,开始交流各自套到的信息。
“刘淑儿,杨氏母家的表侄女在十八年前收养的遗腹子,说是她母亲生完她后就去世了,杨氏表侄女一直膝下无子,就收养了她,一直抚养长大,直到七年前,杨氏回乡探亲,见她长得水灵,就带回了京城。”李衍分享从祖母那里的信息。
“刘淑儿因为恪守礼节,确实很受老太太喜爱。她平日几乎不出门,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佛堂里念经,或者在房里刺绣。偶尔也会陪老太太去寺庙交流佛学,或者出门买佛经。”朱思柔分享着下人那边套来的话。
“她说谎了。”李弦眯着眼睛,摸着自己尖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上月二十七案发当天,她分明被人目击去了州西瓦子,但我方才问她的时候,她却说她从未去过瓦子。”
“很可疑。”李衍学着她的样子说道,这动作成功把朱思柔逗笑了。
“最可疑的是。”李弦沉浸在思考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李衍的小动作,“胡良宾的妻子,就姓刘,而且,确实跟杨氏是同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