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一斋。

“所以，凶手是将养心丸塞入了梨花酥里，杀的人？”朱思柔有些不可置信，“药怎么能杀人呢？”

“药如果过量，就是毒。而那半块梨花酥里的龙脑香，就是养心丸的成分之一。”任宗策把从郭云那里新学的知识和盘托出，“若是直接死于心悸，那背疽应当是主要的发作点，然后慢慢向四周蔓延开。若是死于诱发的心悸，那背疽就是结果，是由四周的毒素慢慢汇聚在背疽之处。”

朱思柔努力尝试听懂，但她的神情出卖了她。

任宗策轻叹了一口气，总结道，“这凶手应该颇懂医理，或者，对养心丸非常熟悉。”

任宗景正准备说什么，却被察觉到不对的李弦抢先，“小柔，你们那边有什么收获？”

“柳云家做果子的，坚决否认他们的梨花酥里有放龙脑香。”朱思柔把打听到的如实相告，“不过李衍觉得有个伙计有些可疑。”

“怎么个可疑法？”李弦向李衍问道。

“他听到我们在询问梨花酥的配方时，眼神鬼鬼祟祟的，准有什么事儿。”李衍信誓旦旦地说道。

李弦点点头，说道，“那明早你俩再跑一趟，把这个伙计的背景也调查一下，不能放过任何可疑的事情。”

“吕校堪出行都是坐的马车，马车还是租的，我去车行的时候，车行已经打烊了，准备明早再去摸一下底。”杨仲齐还未等李弦开口问，就主动交代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李弦再次点点头，见任宗景又准备说话，再次抢话道，“明日我与任宗景，会去拜访一下王参知，再次确认一下当天宴席的事情。”

众人听到这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有任宗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

似乎注意到了任宗策的别扭，朱思柔主动替他问道，“那任小哥呢？要不他跟你们一起吧？”

李弦却赶紧拒绝道，“不用了。”随后害怕自己对任宗景的怀疑表现得过于明显，连忙朝着任宗策解释道，“虽说将养心丸塞入梨花酥中，确实有可能杀人。但，具体需要吃多少才致死？一粒？三粒？五粒？还是十粒？你能想办法弄清楚一个大致的数字么？这直接关系着凶手到底下了多少药，还有如何下的药，毕竟吃过另一盒梨花酥的人，目前为止都没有任何异样。”

任宗策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那今天就先这样，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有得忙呢。”李弦擅自作主结束了讨论，也无视了任宗景一而再再而三想要张嘴的模样，对他说道，“明日巳时，王府门口见。”

说罢，便拉着还在跟朱思柔确认时间的李衍，离开了十一斋。

任宗景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露出了有些不可置信的笑，难道，被怀疑了？随后他又摇摇头，不应该，这几日自己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再说李弦，回到家后，很快就洗漱上床睡觉了。

她确实是故意打断任宗景的话的，因为她不相信，那个人会是凶手。更何况，仔细想想，任宗景为何在不知道柳云家未出过药膳梨花酥的情况下，却提前在太医院查了那个人的开药记录？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弦有一个优点，就是无论睡前想多烦心的事儿，想一会儿就能睡着。

然而不久后，李弦就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了大理寺，不过这次的地方她认识，就是她之前去找任宗景的那个房间。

灵异梦又来了？

已经明显轻车熟路的李弦，很快就接受了眼前的诡异画面。房间里没有人，只亮着烛光，却能看到几个卷宗自己翻来覆去地翻动。但这次，没有熟悉的人声。

“诶，你又来啦？”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从她身后响起。

李弦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等她回过头后，便看到了之前梦里说自己是鬼的那个女鬼，正笑嘻嘻地盯着自己。

果然。

见李弦不理她，女鬼赶忙道歉地说道，“我当时真不知道你是人，要不是看你突然凭空消失，谁能想到你真的是个活人的灵魂出窍啊。”

“灵魂出窍？”李弦抓住了她的关键词，难道这不是在梦里？

“对啊，就是灵魂脱离了肉体，在别的地方飘啊飘，就跟我们没了肉体的鬼魂一样。”女鬼解释道，随后又上手捏了捏李弦的脸蛋，被李弦一把推开。

“哟，脾气还是这么差。”女鬼笑呵呵地说，“不过你看着也就十几岁吧，怎么会灵魂出窍这么邪门的法术呢？”

“法术？”李弦再次反问道。

“我也是听小白说的。”女鬼找了个位置坐下，翘着腿说道，“说有些茅山道士为了方便抓鬼，会修炼这种可以让自己灵魂出窍的法术。”

“那有没有可能，这种法术也可以给别人施展？”一个猜想进入了李弦的脑海里，但是她不明白，她得罪了谁，为何要让自己灵魂出窍？

“这我就不知道了。”女鬼拿起桌上的瓜子，开始嗑了起来，“等下次我碰到小白或者小黑，再帮你问问。”说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不过我也不能白帮你忙吧？”

“说吧。”一报还一报，公平。

“帮我找个人。”女鬼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

“好。”李弦痛快地答应了，反正最近也在帮大理寺查案，查这种人口资料容易得很，便问道，“姓甚名谁？”

女鬼的神色却暗淡了下来，喃喃道，“我不记得了。毕竟当鬼太久了，好多陈年旧事都忘了。”

“多久啊你就不记得了。”李弦调侃道，不过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她那般好的记忆。

“十七年零五个月十一天。”女鬼精准地说道。

李弦一惊，她倒是确实没想到这女鬼已经在人间飘了这么久，想来她放不下的那个人，一定对她非常重要。想到这里，李弦的语气也软了下来，说道，“那你告诉我你生前的姓名跟住址。”等到时候按照户籍资料查查，总归能推出对她来说重要的那个人是谁。

可女鬼却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说道，“我也不记得了。”

“那你总得给我点啥我才能查吧？”李弦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感觉这跟女鬼交易有点亏？她让女鬼打听的事儿明显比女鬼让她打听的事儿容易多了。

“哦！我记得！”女鬼突然来了神，拿起瓜子飘在空中激动地说道，“我的尸体埋在城东义庄后面！”

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会埋在义庄后面。李弦有些无语地看着飘在空中的女鬼，很想翻白眼，这信息给得跟没给一般。她觉得跟这个女鬼合作，不太靠谱，于是开口问道，“你说我是灵魂出窍，可为什么我只能见到了你一个人鬼啊。”说着便指了指对面自己翻动的卷宗问道，“你看，那些翻东西的鬼我都看不到。”

女鬼听完，哈哈大笑了好一会儿，才解释说，“那都是不鬼，都是人。就跟人看不到鬼一样，你灵魂出窍成了鬼的样子，自然也看不到人。不过这些没有生息的事物，倒是人鬼都能看到。”不过也不怪这小女孩不懂，自己刚当鬼的时候，也是以为到处闹鬼呢。

“诶？谁吃了我的瓜子。”一个声音从李弦身后响起，她转头，依旧看不到人。

联想起第一次做的灵异梦，那个自己展开的画卷，难不成，当时其实是一个人展开的画卷，只不过她的视角看不到？

这么一想，之前不少困惑都解开了，甚至包括梦见一个忽隐忽现的辽人那次。想来也是因为那个辽人被杨仲齐折磨到濒临死亡，所以在她这个“灵魂”视角上，忽隐忽现。

“一般人死后，没啥怨念的话，就投胎去了。像我这种在人间游荡的鬼，你走几公里可能才能碰到一个。”女鬼有些骄傲地解释道，“这样看来，咱俩还真有缘啊。”

但李弦却不这么认为，她本来想换个鬼合作，目前看来，是没得选了。

“行吧。”李弦最后只得认栽，“我帮你找人，你帮我问清楚我灵魂出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