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弦第一次知道原来当鬼魂的日子可以这么无聊。

她记得自己中箭了，并且嘱咐了任宗景带她去十一斋养伤。可是等她再次“灵魂出窍”时，已经是夜深了，而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书房里，不是十一斋。

李弦在那书房里闲逛了会儿，觉得无趣，便又穿墙去了大街。

这条街的夜市甚至比州桥还热闹，不少马车充塞着街道，好在李弦此时是个魂魄，可以飘在空中，这才避开了堵塞。

她四处飘了飘，终于找到了自己家所在的街道，穿墙进去后发现也是一片寂静，想来丫鬟跟管家都已睡下。找了一大圈也没看到自己的肉身，或者听到李衍的声音，还好，任宗景没把自己出事的事儿传回来。

想到这里，李弦再次飘了空中，往太学方向去，又在十一斋逛了逛，还是没听到熟人的声音，或者瞧见自己的肉身。

奇怪，任宗景把自己带哪儿去了？李衍他们呢？李弦作为鬼魂无事可做，依旧很操心。

什么也做不了，李弦索性回到了之前那条热闹的街道，看“无人”表演：有自己写字作画的毛笔，有自己翻炒的铁锅，还有自己成型的糖画。

“诶，小姑娘，咋又出窍了？”一个好听的声音从糖画摊贩立的人像画里传来。

李弦定睛一看，果然就是之前见过的女鬼，跟前两次的嫌弃不同，李弦看到她时激动地抱住了她，快哭出来了。

这女鬼之前说的没错啊，这方圆几十公里，真的就她一个鬼。

“所以你的肉身还在昏迷，你暂时回不去了？”在听完李弦讲完前因后果后，女鬼总结了一下，随后十分兴奋地说道，“那正好啊，这几天你都跟着我，我带你玩。”

说罢便牵起李弦的手，介绍了起来，“我给你讲，街北还有一家糖画，是立体的，画的那个猫啊，那叫一个可爱！”

之后，李弦在女鬼的引领下，看了立体糖画，又去茶坊看了皮影画，之后又转去矾楼前偷尝了石逢巴子，顺便还与别人挤在雅间里听了一出傀儡戏。

直到三更尽，夜市散去，她俩顺便找了一处荒废的寺庙。

“好玩吧？”女鬼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裳，一边问道。

李弦并不说话，好玩归好玩，但是这种事情日复一日地做，尤其是独自一人时，应该也不会觉得好玩了。

想到这里，李弦开口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不记得了啊。”女鬼大大咧咧地说道，“这么多年了，也没遇到过需要谁叫我名字的时候，所以不记得也无所谓。”

“那你之前口中的小白小黑怎么称呼你？”李弦靠近了问道。

“投胎困难户。”女鬼一板一眼地模仿着。

“那我以后也这么叫你？”李弦微微皱眉，这称呼也太长了些。

“哦，你要叫我啊。”女鬼这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那你就叫我大美女吧。”

听到这话的李弦，眉头皱得更紧了，虽然这女鬼长得确实不错，但是这么直白的昵称，她确实叫不出口。

“小姑娘你叫啥？”女鬼乐呵呵地问道，“你长得比我差那么几分，要不我叫你小美女？”

“李弦。”李弦赶紧把自己的名字如实奉上，她可不想被一个女鬼追着叫小美女。

“李，弦。”女鬼重复了这两个字，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笑着夸赞道，“好名字。”

李弦也认可地点点头，她也很喜欢自己这个名字，简单大方，而且好记。

“你要躺这儿睡会儿么？”女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稻草堆里吹出了一个床位。

“鬼也要睡觉？”李弦好奇地问道。

“当然啦，我们只是没有了肉身，又不是成仙了。”女鬼回答道，随后便开始吹另一堆草垛。

“那你帮我问到了么？”李弦正准备躺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看了女鬼问道，“这灵魂出窍可否给他人施法？如何施法？”

听到这话的女鬼，脸色不大好，看了看李弦，回答道，“那你帮我查了么？我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我还没来得及。”李弦赶紧解释道，“等我醒了我就去查。”

女鬼见状，笑了笑，说道，“我也没来得及啊，等你帮我查到了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那你多告诉我些你能想起来的事情。”李弦问道。

“我上次说过啦。”女鬼一边吹着草垛，一边说道，“我的尸体被葬在城东义庄后面。”

“具体什么季节，记得么？”李弦追问道。

听到这话的女鬼稍愣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说道，“应该是春天吧。”

“那你想要找的那个人，是男，是女？”李弦再次追问道。

女鬼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不记得了。”

“那个人年龄多大？”李弦这次倒是挺有耐心地问道。

女鬼想了想，“应该挺年轻的，不对，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也不年轻了。”

说了等于没说，李弦内心吐槽道，面上还是问道，“那有什么特征么？”

“那个人对我来说，特别，特别，特别重要。”女鬼认真地强调了三次特别。

这算什么特征！李弦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方才跟女鬼一起玩耍建立的好感，瞬间又清零了。

她索性躺下，闭目养神。

“真的。”女鬼却以为李弦不相信她，干脆飘到了李弦的床位上跪着，认真地补充道，“你知道为什么死人那么多，鬼却这么少么？”

这倒确实勾起了李弦的兴趣，她睁开眼，看着女鬼，问道，“为什么？”

女鬼解释道，“因为肉身死后，灵魂出窍，处于一种毫无自我意识的游离状态。这时小白跟小黑就会出现把他们带去地府投胎。”

这时的李弦才明白过来了，原来她口中的小白小黑就是黑白无常啊？

并没有注意到李弦的惊讶，女鬼继续说道，“只有极少数有着强烈执念的灵魂，在出窍后会立刻产生自我意识，成为鬼瓢泼在这个世间。只有执念破了，鬼才会消失，灵魂才能去投胎。”

“所以那个人就是你的执念？”李弦问道。能成为一个鬼的执念，那确实对她来说，是特别重要的人。

女鬼点点头，继续说道，“自然死亡的人，一般都不会有这种执念，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没见到过自然死亡的鬼。但确实见到过不少死于谋杀的鬼，他们的执念一般跟凶手有关，当凶手伏法，他们也就跟着去投胎。前几日我还在大理寺看到了一个被折磨致死的鬼呢，他的执念就是他的新婚妻子，成了鬼就一个念头，要回家。算着日子，应该也到辽国了吧。”

“辽国？”李弦追问道，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之前梦里被杨仲齐审问的辽国细作，“辽国的鬼也归我们大宋管？”

听到这话的女鬼，咯咯咯地笑，说道，“也就是人才会分什么大宋大辽，等都成鬼了，你死在哪儿就是哪儿的黑白给你收魂，才不管你来处呢。”